碰瓷反被碰瓷
1
「颜儿，好了，下次可不要再和你父亲这样吵了。」
四周吵吵嚷嚷，能感受到我身旁围了很多人，有人在小心拍拍我的背，有人正轻声细语对我连连安慰。
我抬头，竟看见了完好无损的隐国公府，和早已在我之前就死去的母亲。
我这是，回到了还在做姑娘的时候？
母亲招呼我的丫鬟云燕倒茶，同时说道：「颜儿不用着急，你父亲已经答应你去替你向皇上求和二皇子的赐婚了。」
什么？
我猛的清醒过来。
二皇子郁献，上一世毁我全府，害我父母的元凶。
他设计让当时心思单纯我爱上他，还掉价地闹着让我父亲主动替我求亲，他才装作勉强地接受我，同时接受隐国公府这个巨大的助力，不让皇上疑心。
在利用完我和我家后，记恨我父亲母亲当年一开始并不同意我嫁给他，认为整个隐国公府都瞧不起他。于是趁着自己势力见涨，陷害我父亲贪污官银欺上瞒下。
一朝事变，隐国公府一片火海。
当年我竭尽全力，日夜探查，也从来没怀疑过他。
这个心胸狭隘、心思歹毒的男人，我绝不可能再嫁给他，将隐国公府推向火海！
2
我忙招呼云燕备好马车，带上两个小厮就要入宫。
一路疾行，因我自小就时常作为公主的玩伴进宫，宫门的侍卫一见是我家马车便立马放行。
我皱眉拼命回忆着，希望多想起些前世这天的细节。
据我所知，我父亲是朝廷重臣，主动要将自己唯一的嫡女嫁给当朝二皇子，难免会让皇上多疑。毕竟当今圣上很厌恶所谓拉帮结派、官官勾结的戏码。
所以当时，父亲到底是怎么成功的？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正好办好了几件皇上看重的漕运要事，在皇上面前得了好大的脸，这才有底气提出我的婚事。
但是一向主张不在皇上面前多出头的父亲，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办好的，又是怎么这么凑巧办的正是皇上头疼的漕运事务呢？
如今想来，皆是蹊跷。
可时间等不及我多想了。
金銮殿内，皇上正神清气爽准备论功行赏，盘踞在他心头的大患终于除去，他的心中不可谓不轻松。
「隐国公。」
「臣在。」
「你这次办的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说来。」
「臣……」隐国公朱末禅沉吟片刻，往二皇子郁献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无动作，叹了口气，开口道：「臣想请陛下赐婚…小女朱倚颜与二……」
「父亲！」眼见着父亲就要说出那改变我一生的请求了，我顾不得先喘口气，立马出声阻止。
霎时间，朝堂之上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我。
我稳住身形调整好呼吸，先走到正中央跪下行礼，为我擅闯金銮殿告罪。
因着我经常和公主殿下一起在皇上面前转悠，皇上看我也分外眼熟，便摆摆手免了我的罪。
「隐国公…嫡女，你为何而来？」皇上开口问道。
「回皇上，臣女父亲会错意了，臣女此番是为了告知父亲实情，以免铸成大错。」
「哦？」座上的皇上来了兴趣，刚才他分明听见了个“二”字，再加上近日上京中的风言风语，他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隐国公的意图，可他这女儿却说朱末禅自己会错意了？这是什么意思？
「颜儿…」朱末禅也对自家女儿出现在这里颇觉意外。
「看来隐国公对于漕运一事的赏赐还不太明确，既如此，九弟你先说吧。」皇上转开话头，问向和隐国公立于一处的恭亲王郁添。
对啊！我听见皇上这样说，才想起来。
记得漕运之事务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由这位皇上的亲弟弟，恭亲王郁添主要负责的。
可刚刚皇上论功行赏时，竟先问了父亲，这也就表明，这次主要是父亲的功劳，郁添反而被排到后面了。
我十分清楚，父亲对漕运之事是一概不知的，如今能有这份功，必然是多亏了郁添，可他为什么把功劳推给了我父亲呢？
难道……是为了给父亲开口提婚事做铺垫？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微微抬头向郁添望去，却正好撞见他偷瞄我的目光，轻轻一扫就收回去了，并同时用宽大的衣袖挡了挡腰间。
就算他挡得再快，我也看见了！倒不如说要是他没挡这一下子我还不会注意呢，那明明是我不知何时丢了的珍珠头饰！
竟被他捡去，做成吊坠挂在腰间，还配上了同色的流苏细线，好不精致！
我楞在原地。
那边郁添还没说话，一旁阴沉沉站着的二皇子郁献突然出声：「隐国公小姐想必是有话要亲自说，」一边说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奇怪，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对我格外厌烦呢，甚至对父亲的主动提亲也各种拿乔故作姿态，如今这番话……怎么倒像是十分急切，想借我的嘴赶紧定下这桩亲事？
可我又怎么会让他得逞呢。
我想起前世，每当我在宫中不好过时，我父亲都恰好能立下些功劳，给我撑腰，让郁献不敢不好好对我。我不喜尔虞我诈人人心思深沉的争斗，可我在宫中除了郁献，也并没有人能给我气受，后宫的明枪暗箭我也没见识过多少。
上一世我满心满意都在郁献身上，并未在意过其他。但其实只要我仔细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我是否过得太顺当了？而这一切，无论是手段还是时机，都与当下我将要得到的赐婚十分相像。
「隐国公嫡女，你想要的赐婚，那就由你自己来说吧。」皇上说道。
看来这赐婚是避无可避了。
于是，我恭恭敬敬跪下，做谢恩状，朗声道：「臣女请皇上为臣女与恭亲王赐婚，臣女与恭亲王两情相悦。」
朝堂一片寂静。
「这不可能！」率先打破寂静的是郁献，他恶狠狠盯着我，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看他这样，我心中有莫名的快意。不管这婚事成不成，能把郁献气成这样我也觉得值了。
就在我默默觉得真解恨的时候，郁添动了。
我瞧他虽然神色也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说不清的欣喜，他似乎是全场最震惊的一个，但是却快速反应过来，像是看不下去我独自在这尴尬跪着，他走到我身旁，和我跪在一处，偏过头，深深望着我。
皇上回过神来了，「六弟，这…你认不认？」
郁添躬身一拜，身侧珍珠玉饰叮咚作响，「臣弟认。」
他竟然真的认下了。
3
出了金銮殿，我就被马不停蹄地带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还是那么金碧辉煌，华丽精致。
我绕过锦绣屏风，穿过阵阵香风，就见到了斜靠在软枕上正一只手喝茶，一只手举着本册子装作在仔细阅读的长公主郁瑾娆。
瞧她那故作深沉，又时不时偷瞄我一下的模样，我想了起来，在前世这个节点，我为了嫁给自己的心上人郁献，还来求过自己这位从小到大的玩伴帮忙，结果被郁瑾娆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顿。
她对我不顾身份如此急切上赶着嫁给郁献的行为嗤之以鼻，并且她从小就看不上郁献。用她的话说，就是那郁献虽然平时装得道貌岸然，实则心里天天闷着坏，小时候就经常设计郁瑾娆抢走她喜欢的东西然后毁掉，然后再用轻蔑的眼光挑衅她。
郁瑾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我朱倚颜就喜欢上郁献那个脑子不正常的了。
与我大吵完一架后，她拒不帮忙，我也生气地告诉她我这就让我爹替我求皇上赐婚。
今天一大早郁瑾娆就捂着心口等啊等，确实等来了我得了皇上赐婚的消息，只不过那赐婚的对象，竟变成了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恭亲王郁添。
看她偷瞄我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快，应该是快要憋不住了。
果然郁瑾娆放下茶杯，轻轻咳了一声，见我并无反应后，将手中的书册丢到桌上，站起来大声问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微微抖了一下，混沌的神智都被她吼得清醒了许多。
「嗯？你说话呀朱倚颜？」郁瑾娆敲敲桌子，「虽然你听了我的劝，没向父皇求你和郁献的赐婚，但是你这……」
「怎么又和我皇叔有了关系了？」
「什么有了关系。」眼瞧着她这话越说越暧昧，我连忙打断他，「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听了你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悔悟了。」
郁瑾娆挑眉看着我，眉宇间颇有些得意，似乎在说算你醒悟的早。
「那我皇叔……？」
「我只是为了和二皇子撇清关系，挑你皇叔是因为看起来他不会拒绝…」
「你是从哪看出来我皇叔不会拒绝你？说起这也不知道我皇叔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没拒绝……」
听着她的追问，我又不由得想起了挂在郁添腰间的那本属于我的珍珠头饰，一想起来心中就涌起了异样的感觉。
那样的珍而重之，还特地配好了同色相配的流苏带子……
「总而言之！」我打断她道，「这只是缓兵之计，我如今不太想考虑什么成不成婚的问题。」
「好吧。」郁瑾娆坐回了软椅，拍了拍旁边也让我坐下，「不管怎样你这也是得了个恭亲王未婚妻的名头，半月后的中秋晚宴，你是一定要参加了。」
中秋晚宴，那是所有宫眷都需参加的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这场宴会也可以看作是所有皇室未婚妻对皇室规矩与人物关系初次的接触，是令人重视的第一次露面。
如果是上一世的我，必定是无比重视，做足准备期待自己有最好的表现。
可这一次的我，再也没有这种心思了，毕竟我下定决心不会再嫁给郁献，那么那所谓的初次露面又有什么可重视的呢？
至于郁添……据说他从不会出席这种聚会，届时的情形想必就是我一个人默默地参加了这中秋宴会，填饱肚子然后打道回府吧。
「参加就参加，这宫我也进过这么多次了，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我不是说这个，」郁瑾娆有些忧虑地说道，「我到时会和我母后坐在一起，离你较远，有什么事我可帮不上你，而且你晓得的，我母后向来不太喜欢你。」
「中秋宴会鱼龙混杂，来往人数颇多，你多加小心吧。」郁瑾娆最后道。
4
真正置身于喧哗吵闹的席面之上时，我才知道，郁瑾娆说的没错。
身上多了恭亲王未婚妻这个名头，让我不论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一群人，她们若有若无地缀在我身后，一边打量我，一边一点也不压抑声音地肆无忌惮窃窃私语。
刚开始我还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她们在说什么，无非是我好大的本事，惯会蛊惑人云云。
这待遇还真是第一次，我面无表情地嚼着糕点想，怎么上一世和郁献订婚没有这个待遇？
「朱倚颜。」
议论声渐弱下去后，终于有个身影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
她的声音十分傲气，尾音稍稍翘起，与她趾高气扬的音调相同，当她看向旁人时下巴也微微扬起，在她开口后，旁边众女子纷纷退至她身旁，做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来。
我抬头扫了一眼，来人正是众所周知和我隐国公府极不对付，无论朝堂还是私下遇见都水火不相容的，威国公府嫡长女叶璇。
老对手了这是。
「你瞧你吃东西时的仪态，一点世家小姐的端庄大气也没有。还有你这身上，穿的这是什么呀，这湖蓝色，京中如今早过时了。」
果然叶璇一开口就是挑刺，不论你身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不是，她都要引得人不痛快才算完。
我用帕子抹去嘴角糕点的残渣，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叶璇，正要开口。
殿门口一阵骚动，传来一迭声的问安，接着人群的议论声顿时又响了起来。
「恭亲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