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说会痛改前非,跟过去的自己道别。

他保证会好好工作,尽量给我们好的生活。

他重新找了工作,住进了我家。

我们都没有钱,可是他把有营养的东西都给了我吃,他自己经常是白开水配馒头。

他告诉我,他拥有怎样不堪的童年,才导致他遇人不淑,逐渐走上了不归路。

我们度过了最穷却最温馨的几个月。

孩子八个月大了,我们在去产检的路上,被几个人拦住了。

他们要顾征跟他们走,顾征死活不肯。

谈崩了后,有人掏出了刀。

顾征沉下脸让我快跑,然而我还没跑几步,就听见了刀刺进皮肉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是我这辈子最不愿看到的场景。

他浑身染血,跌落在地。

我扑过去,将他抱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脸。

「顾征,顾征,你别死,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

顾征笑了,「傻丫头,你哭什么,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哭。」

他最终还是在我的怀里咽了气,那不甘又带着遗憾的眼神,我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

我的爱人,我孩子的父亲。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爱我,我也爱他。

是的,我爱他。

我想起的却是孕吐的时候,顾征抱着我,笨拙地给我唱儿歌的场景。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朝那伙人冲了过去,破口大骂。

下一刻,我感觉腹中一痛,低头一看,刀已经没入了我的肚子。

我倒在了顾征旁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如果,如果我可以给你一个温暖的童年,你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的手脚都缩小了,微微凸起的肚子也不见了。

我坐起身,发现这是我家。

十几年前的我家。

我浑身的血液都因激动而沸腾,我明明死了,为什么却回到了十几年前?

我跳下床去翻日历,证实了这荒唐而又真实的一切。

原本二十四岁的我,回到了八岁的时候。

顾征比我小三岁,也就是说,他今年才五岁。

如果我能找到他,就能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一切或许就可以重头来过!

他就可以不是诈骗犯小混混顾征,而是拥有别的可能。

「晚晚,你要去哪儿?」

我那刚下班的妈妈身上还带着消毒水气味,她看着我火急火燎地拿上钱和包包,攥着我问。

「我去找个小孩,很急,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我朝年轻时的妈妈挥了挥手。

出生在九十年代的我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医生,在当时的社会算是十分优越的家庭了。

别的同学还在舔冰糖块的时候,我随手拿出的零食都是大白兔糖和进口巧克力。

只不过等我上初中后,我爸因为跟老板闹了不愉快,被人穿了小鞋,一下子赔了一大笔钱,我们家便一落千丈了。

我打了一辆车,顾征曾经跟我说过,他家住在北城新村,那里在九十年代是个三不管地界,出了名的脏乱差。

北城新村距离我家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这一个小时,我从最繁华的地方走到了最贫穷的地方。

我是独生女,当年被父母当宝贝宠着,从来没想过同一片土地上,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

我看到北城新村的人们饿得面黄肌瘦地倒在路上,甚至有些已经死去多时的人也没有理会,街头的恶犬不断叫唤,空气中尽是难闻的气味。

我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小姑娘,这里不安全,你真的要在这里下车?」开车的师傅问我。

「下。」我掏出钱递给师傅,灵活地跳下了车。

顾征没有具体告诉我他家住哪个门牌号,我只能一家一家找。

七八个看起来大概有八九岁的小孩子经过我身边,嚷嚷道:「快走快走,听说那野种的妈回来了。」

「那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那小哑巴估计会被打死吧!走走走,快看看去!」

我攥住其中一个小孩的衣服,「你们说的小哑巴是谁?」

「哑巴顾,哈哈哈,他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哑巴顾。」小孩哈哈大笑。

顾,肯定是顾征没错。

我跟着几个小孩到了一间破烂的屋子前,一个穿着风骚的女人跟一个酒鬼正在打架。

两人嘴里互骂着些脏话,打着打着,他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身上。

那个可怜的孩子缩在墙角,一声不吭,任凭他们怎么摔打,他似乎没有痛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把这个拖油瓶带走,他哪点儿像老子,我就说肯定是你这婆娘跟别人睡出来的野种!」酒鬼撒泼道。

「凭什么我带他走?老娘可养不活他,你不要他荒郊野岭随处扔了完事儿。」女人说完,那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里的光似乎一下子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