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风筝不欢而散之后,谢朗倒是没再坚持在书房继续守着,而是搬回来和我一起了,只是不爱和我说话。

想到这儿,我长叹一口气,唉,那一口气跟我讲六十六个字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我看了看桌对面正吃早饭的谢朗,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之后,嗯,找到突破口了。

「我给你的冠簪怎么不戴?」我顿了顿,「你嫌不好看?」

闷葫芦正一口一口低头喝粥,闻言抬起了头,「没有。」

「那你是嫌上不了台面?」

「不是。」

「哦,」我起身走向他,「东西放哪儿了?拿出来戴上。」

他让我回去坐着,他去拿给我,我看着闷葫芦不知道从什么角落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比我当初送他簪子那个盒子大了很多。

他打开,拿出一个稍微小点的盒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把这个盒子打开,终于拿出了我当初送的那个盒子。

我走上前去想帮他戴上,却被他躲开了。

他一脸正色看着我,「你刚刚吃了油饼,没净手,不许碰。」

于是在我净手净脸焚香沐浴之后,终于为小谢大人戴上了他的簪子。

给我搞得都快忘了这簪子是我送的还是大罗神仙送的了。

真好。

从前我总不信祸从口出的道理会落到我的身上,没想到今日应验了。

事情还要从早上我逼着谢朗戴上那根簪子开始说起。

我这边小心地把那簪子插到冠上的细孔里后,明显看到他的神色也明朗起来。

「之前怎么不肯戴?」我存了心思揶揄他两句,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回我,「怎么?怕脏?怕丢?怕弄破?」

他嗯了一声,就起身要走,我叫住他,「簪子嘛,脏了破了丢了我都可以再送你个新的,没事的。」

他点点头,上朝去了。

可是傍晚他回来时脸色却不对劲,早晨明明是高兴的样子,这时高兴劲儿却一点都没了,看上去阴沉沉的。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只是叫我先吃饭,吃完饭再讲。

一顿饭吃得闷无声响,死气沉沉,好不容易吃完了,我把丫鬟们都支出去,凑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呀,今天?」

「是朝里的事不顺?」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展开,白日里我亲手给他戴上的簪子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掌上。

是又舍不得了?「怎么了?不是叫你不用那么仔细的吗?怎么还是给摘下来了呀?」

我伸手去拿,想帮他重新戴上,他却把东西收了回去,「这东西,是沈昀送你的,对吧?」

什么沈昀送的啊?我连忙反驳,「不是啊!这是我自己买的。不过那天我看中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早先被沈昀订下了,也是赶巧,那天他刚好就在现场,就把它让给我了。」

谢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高了我不少,这样对着我站着,压迫感极强。

「真的是我自己买来送给你的。」我抬头看他,目光真挚。

可我却看见谢朗的眼睛有点红了,他缓缓开口,狠狠地戳了我一下:

「你知道吗?沈昀说,这簪子,是他送给你的。白榆,你竟如此对我!」

又是不欢而散,我看着面前一桌子的冷饭,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愁,斩不断,理还乱啊!这沈昀,欸,不对,这沈昀怎么说谎呢?

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眼看着天黑了,夜深了,我决定去找谢朗好好说清楚。

可是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就看见提松带着好几个仆人过来了,说要收拾谢朗的东西。

我问提松,他这是又要搬回书房了?提松应了一声是。

我又问,那你们搬他的东西就好了,干吗把我的物件也拿走了?

提松回我:公子说了,凡是他送的,都带回去。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妆台、我的糖葫芦桩子、我刚摸了几下的话本子,还有一直摆在窗前的几个面人,都被收走了。

受不住了,我叫住要走的提松:

「告诉谢朗,夜里过来喝酒,我就在这儿等他。」

话是送出去了,人到底会不会来,我心里也没底。

我让人在树下支了一张桌子,摆好东西,坐在旁边等啊等啊。

等到月亮从我的身后,一直跑到我的身前,谢朗还是没来。

我拄着脑袋困困顿顿马上要阖眼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来,直吹得我一个激灵。

我抬头,发现有个人正站在我对面,背着月光,有树影挡着,黑漆漆的,看不清样子,凭身形来看,应该是谢朗了。

我伸手招呼他过来坐下,取了杯子倒上两杯酒。

我说:我们谈谈吧,好好谈谈。

他说:好。

「那我先说,我问你什么,你要诚心答我。从我刚嫁过来,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为什么刚开始对我冷冰冰的?为什么成婚那天连合卺酒也没喝,话也没怎么和我说?」

他饮下一杯酒,「那天很紧张,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你记不起我,怕你忘了我求娶你的原因,」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带我去酒楼,邀我去放风筝,都是为了看我记不记得、知不知道,对吧?」

他点点头。

「那你娶我的原因呢?只是为了小时候的一句承诺吗?」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喝了第二杯酒。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回答不出,可是在我看来确实就是这样的,或许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小时候的那一句话、那一天的玩乐,让你动了娶我为妻的念头——」

「不只是玩乐,还是有喜欢的。」他打断我。

「可是谢朗,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存在于你记忆里的那一天的我?你想娶的,到底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李白榆,还是小时候那个陪你逛酒楼、放风筝的李白榆?」

「可这些都是你。」他抬起头,与我对视。

「可这些区别很大,因爱而生的心动和朋友之间的快乐,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你所喜欢的、所执着的,未必就是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很可能只是关于那一天的美好记忆,且不论这美好还被你自己美化了多少。而我,只是在你的执念里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而已。」

「你说是有喜欢的,那么你喜欢我什么呢?」我顿了一顿,「你答不出来,对吧?」

「而你对沈昀的事这么在意,不过是因为,沈昀,是不存在于你那天记忆里的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