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璎被赐了毒酒,死在年久失修的冷宫。
堂堂骠骑大将军之女,先皇亲封的安平公主,当今的南越皇后。
却被新晋宠妃沈绾儿一瓶毒酒药死。
昭璎咽气后,睁眼却看到了谢司宸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而她正躺在他的枕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昭璎眨了眨眼,迟钝地抬手抚上谢司宸在睡梦中也拧在一起的眉宇。
手指却生生透过谢司宸的眉心,也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眼眶渐渐湿润,原来,她成了一缕游魂。
昭璎心想,也好,或许是上天垂怜,许她再见谢司宸最后一面。
自从沈绾儿入了宫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离谢司宸这般近了。
上一次这样亲昵,还是两年前谢司宸被前朝余孽刺杀,她为他挡剑奄奄一息时。
昭璎依稀记得,当时昏迷之际,朦胧间谢司宸日日守在床前,曾用颤抖的嗓音喊她:“昭璎……”
“若此间事了,往后海晏河清,朕定与你携手共江山,此生不换。”
如今他的誓言如在耳畔,可与他携手之人却不会再是自己。
她缓缓合上眼,静待勾魂使来。
她不由得离谢司宸更近了些,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
假装仍像从前那般,贴近他,再近一些。
霎时,一道惊恐的女声响起:“皇后娘娘,不要,是臣妾的错,臣妾再也不敢了……”
昭璎一惊,抬眼看向谢司宸。
他也睁开了眼,抬手伸向另一侧,揽起了右侧的枕边人:“绾儿莫怕,有朕在,没人敢动你。”
见到沈绾儿的那一刹那,昭璎微微愣神,她竟躺在乾心宫的龙榻上!
谢司宸自登基以来,从未带人歇在他的寝殿。
连她最多也只是在殿内陪着谢司宸批阅过奏折。
他竟为了沈绾儿开了先例?
苦涩来不及蔓延,沈绾儿又低低嘤噎出了声:“陛下还是将臣妾放逐出宫吧。”
谢司宸压下剑眉,怜爱追问:“绾儿何出此言?”
沈绾儿委屈的泪水成串涌了出来:“宫中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是南越最金贵的女子,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大哥是镇远将军,连家中最小的弟弟都任军中校尉。”
“若是他们知道皇后娘娘因我被陛下您罚入冷宫幽禁,必会震怒,臣妾惶恐……”
谢司宸深如幽潭的暗眸,杀气一闪:“朕是九五之尊,能提他们做大将军,亦能诛他们九族!”
昭璎闻言神魂一震,怔愣地看着谢司宸。
半响,谢司宸解下床幔,俯身压下。
龙榻上响起谢司宸低哑的声音,酥酥麻麻的:“不过,你今夜该忧心的不该是此事……”
红帘烛火,撞碎了一池春水。
昭璎想过要离开,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这深宫大院。
她明明没了心跳,却心如刀割。
早知如此,便不许那生死永相随的誓言了。
翌日,昭璎从太监口中得知她的大哥昭晏进了宫。
她与大哥已有一年未见了,心中又喜又悲。
从前在家里最疼她的就是大哥。
出嫁那日,铁骨铮铮的大哥红了眼:“妹妹,若有朝一日,你在他那受了委屈,大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替你讨回!”
昨夜谢司宸放狠的话犹在耳边,她瞬时心紧。
宣政殿里,谢司宸在批新上的折子,沈绾儿一旁磨墨。
昭晏威风凛凛立在殿中,脸色阴沉如墨,身边跪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婢女。
这婢女是谁?
昭璎觉得有些眼熟。
不容她细想,谢司宸抬头问:“昭将军,此举何意?”
昭晏眼神如刀,瞥向沈绾儿:“那这得问问沈妃娘娘了。”
沈绾儿脸色微僵,温声回应:“陛下,臣妾不曾见过她。”
昭晏朝那婢女冷呵一声:“说!”
那婢女浑身一颤,立即扬声道:“陛下,我家皇后娘娘被沈妃娘娘赐了白绫和毒酒!”
谢司宸手中动作一顿,手中的朱砂盘龙笔被重重拍到了桌上。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婢女吓得浑身发颤,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假!”
沈绾儿见状,忙开口解释道:“怎么可能,这几日本宫与陛下形影不离,又怎有机会去害皇后娘娘。”
话落,谢司宸不由分说直接下令:“来人,将这胡说八道的奴婢拖出去砍了!”
“陛下且慢!”昭晏眉头一蹙,出声打断:“陛下,若真无此事,为何不请皇后娘娘出来一见?”
说着,他上前拱手作揖道:家母两日后大寿,臣恳求陛下准予她回去省亲小聚,一解家母思念爱女之忧思。”
提到母亲,昭璎瞬时站不稳了。
若是母亲知道她已亡故,只怕会痛断肝肠。
谢司宸若是知道她已死,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难过吗?会哭吗?还会不会追悔莫及。
然而,他却是冷声一声,浇熄了她微末的期待:“皇后悍妒,残害皇嗣,省亲之事待她在冷宫思过后再议。”
悍妒?残害皇嗣?
沈妃肚子里的孩子,分明是她故意明知胎像不稳,故意在向她请安时摔倒,所以才会滑胎!
这一切,分明与她无关。
为什么他就是不信,明明她才是与他年少定情的人,为什么?
昭晏瞳孔一缩,帮她问出了心里话:“悍妒?陛下!”
“倘若我妹妹当真悍妒,当年您违背诺言扩充六宫,她可曾有半句怨言?”
原来这些……大哥都帮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时谢司宸说他需要扩充六宫巩固尚且不稳的政权,她怎能说不?
只要是有益于谢司宸,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不介意与他人分享他的盛宠,只求他真心不移。
可她不曾想,若是身不在了,心便也不会在了。
她感动大哥为她撑腰,却更担心这些话会让谢司宸发怒。
她飘到昭晏的面前,哽咽劝阻大哥:“大哥,不要再说了……”
可昭晏根本听不见,殿内依旧一片死寂。
谢司宸的脸色愈沉,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他冷冷开口:“所以,镇远将军的意思是,朕错了?”
昭璎看着谢司宸杀意迸发的眼神,心肝发颤。
她已经死了,一个已死之人的名誉,算不得什么,只求祸不及家人。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乞求似地望向昭晏,希望他别与谢司宸硬刚。
昭晏似有所感,拱手道:“臣不敢,既如此,微臣先行告退。”
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昭璎的心,倏然落地。
她送到殿门口,又被一道强力拉回到谢司宸身旁。
谢司宸没有接沈绾儿捡起递上来的朱砂盘龙笔,转眸问:“绾儿,你可有事瞒着朕?”
昭璎不解。
难道那杯毒酒,真的只是沈绾儿自作主张?
沈绾儿磨墨的动作顿住,支吾了两句,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谢司宸瞬间心就软了下来,抱起沈绾儿一脸焦急地朝外喊:“来人,快请御医!”
干阳殿内。
提药箱赶来的太医是她御用的,死之前,他仍不断来给她诊脉。
此刻,他跪在沈绾儿榻前,把脉片刻后郑重道:“陛下,沈妃娘娘身子无碍,喝几日臣开的药,静养几日便好了。”
谢司宸紧拧的眉头舒展:“无碍便好。”
太医颔首旋即又说:“陛下,能否请借一步说话,臣有一事秘禀。”
何事需要秘禀?难道太医为她前去请脉时,发现她已亡故?
昭璎紧跟着谢司宸来到殿门外。
刚刚站定,便太医诚惶诚恐:“陛下,皇后娘娘两月葵水未至,似有孕之兆……”
昭璎如遭雷击,她竟有了身孕,那为何太医不曾与她明说?
这时,只听谢司宸冷嗤一声,话厉如刀:“那便抓些药,再帮她落了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