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男声：“你醒了？”
我惊疑不定地问：“陆判？”
“是我。”
我心放下，有些迟疑：“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仙界重华殿，我将你带来的。”
陆询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以后，莫再回冥府了。”
我一顿。
冥府。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灵魂便似被撕扯一般。
我永远，不愿再回到有那个人的地方了。
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点点头。
陆询又道：“你的眼睛失明是因为失去半数神魂，不过我想，若将你用花蕊炼制的那柄仙剑炼化，或可恢复。”
我沉默半晌，诚恳道谢：“谢谢。”
谢谢他救了我，也谢谢他为我做的这些事。
经历千世，我才明白这份善意有多珍贵。
陆询没说话。
我小心翼翼试探：“陆判，你走了吗？”
“我在。”
我微微松了口气，又斟酌道：“陆判为何能进出仙界？”
陆询语气淡淡，却口出惊人：“我本就是这仙界之人。”
……
另一边，纷乱散去。
灵音神色哀婉：“都怪我根脚不如姐姐，才会令陛下蒙羞。”
白玉衡想起刚刚仙界众人掩藏不住的嘲笑之意，也有些恼怒，他森冷道：“待我回去，便上奏皇天后土，就将她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你才是我的人，她算什么东西。”
灵音眼底划过一抹快意，面上却委委屈屈道：“陛下，我害怕……”
她掩面轻泣。
白玉衡蹙眉，沉吟一瞬将我所炼那柄仙剑抽出。
“谁若再对你不敬，便用这个教训他。”
灵音终于露出笑意：“陛下对我真好。”
重华殿。
我坐在窗前发呆。
一个清脆童声响起：“姑娘，您总是这样闷着不好，我带您出去走走吧！”
我往声源处歪头，轻笑：“小莲花，是不是你想出去玩了？”
这是陆询派来照顾我的小花仙。
虽有几百岁，却还是孩子心性。
小莲花脆生生道：“我是看姑娘太孤单了，今日清池有祭典呢，可热闹了。”
我听出她话语中的向往，心中一笑。
“那好吧，我们出去走走。”
然而到了祭典，我才发现自己错估了这里的热闹程度。
周围仙人越来越多，我看不见，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又听耳边有人在议论。
“听说这次冥王也来了，还带来了新冥后，新冥后也曾是我们仙界之人，月宫唱歌的仙婢灵音。”
“真是好命……”
我心神一乱，冥王两字令我灵魂颤栗的剧痛仿佛又袭来。
我刚想带小莲花回去。
却听小莲花惊呼一声：“姑娘，梵天界的人在发灵符，我去给姑娘求一个，希望姑娘早日康复。”
话落，我便感觉自己的手一松，小莲花消失不见。
不安袭来，我扬手对前方抓了两下，却只抓了一手空。
我不安地往前挪动，却忽听前方传来一声稚嫩尖叫。
“啊——”
下一瞬那声音化作哭腔：“别打我，我没有，我没有碰你……”
是小莲花。
我顾不得其他，往那声音来源的方向扑去。
将小莲花护在身下，我害怕的抬头准备求饶。
白玉衡的声音却如惊雷打在我头上：“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瞬全身僵直。
他的质问又笼罩而来：“是你让这孩子来寻灵音麻烦？”
我不敢答话。
听见他的脚步声。
我就想起白玉衡将我花瓣斩半那一剑，那痛不欲生的感觉再次充斥全身。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立刻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便能护住自己。
混乱间，我感觉到白玉衡走到我面前，厉声质问。
“白殊昙！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周围骚动起来。
我听见有人惊呼：“白殊昙不是前任冥后，大名鼎鼎的冥府小魔星，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狼狈的女子？”
我却是直直僵住。
这是我回来后白玉衡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本天生天养，有名无姓。
后来听鬼差们说凡间夫妻便是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于是便兴致勃勃向所有人宣布，自己以后便叫白殊昙。
往事如跑马灯闪过。
现在我才恍惚间想起，白玉衡是第一次叫我这名字。
原来他从没承认过这名字，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浑身颤抖，摇头否认：“我不是，我不是白殊昙！”
“你！”
白玉衡的怒气我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就在这时，一道惊喜声音出现。
“殊昙！”
接着，有人将我扶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白玉衡冷冷声音传来：“陆衍，放开她。”
一听这话，那叫陆衍的却道：“白玉衡，这可不是你的冥府。”
两人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灵音怯怯的声音响起：“陛下。”
这声音响起，我就控制不住的又开始发抖。
陆衍立即揽住我，温柔道：“殊昙，我们走。”
然后他将我带至一个安静地方。
我看不见他，但能听出他的声音激动到几乎无措：“殊昙，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那个**一直不告诉我，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我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人为何帮我。
半响，才挤出一句话：“见过陆衍太子。”
他半响无声，我莫名竟有些愧疚。
突然，我感觉眼前有什么晃动了几下，接着陆衍惊诧问道：“殊昙，你眼睛怎么了？”
我无言。
见状，陆衍生气道：“是不是白玉衡干的？我这就去教训他。”
我慌忙开口：“不要！”
陆衍动作止住，语气失落悲伤：“时至今日，你还要护着他吗？”
我摇头，声音苦涩：“我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系了。”
陆衍似乎怔住了。
我想，大概是我软弱得出乎他的意料，与他印象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差太远了。
我苦笑一声，摸索着准备离开。
却听陆衍咬牙切齿道：“本就是他不配，从一开始就是。”
这一刻，我有些想哭。
陆衍将我送回重华殿，又嘱咐我：“殊昙，你等着，我这去让仙界最好的医官来医治你的眼睛。”
说完，他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因为看不见，我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千年前那个性烈如火的少年，心中一暖。
很快，小莲花也被陆衍派人送回来了。
一进来她就扑到我怀中：“呜呜，姑娘，对不起……”
我安慰她：“别怕，没事了。”
在白玉衡离开仙界前，我以后不会再轻易踏出这重华殿。
好不容易才把这孩子哄好，小莲花抽噎道：“姑娘，我去给你熬药。”
那是陆询送来的安定神魂的药，我每日便靠那汤药续命。
小莲花刚走，又有动静响起。
我以为是陆衍回来了。
起身刚要说话，冰冷至极的声音响起：“不是不爱了吗，为何还来找本王？”
这熟悉的厌恶语气一起，我只觉寒意侵入骨髓。
我往后一退，想逃，被椅子阻拦跌倒在地。
白玉衡的脚步声逼近，我爬着想逃却无处可逃。
被他一把拉住手：“白殊昙，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听不到本王的话吗？”
我被迫正面看向他，语气平静。
“冥王陛下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