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舅舅见我又剪了头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惊恐地看着我。

他浑身抖得厉害,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手心里全是汗,可还是豁出去了,又抓起一绺头发来。

还没等我下剪子,小舅舅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同时,一股浓重的骚味传来。

他尿了。

我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下了地,将手里的头发扔进土灶最里面,把剪刀重新放好。

我几乎是睁着眼等到天亮。

鸡叫时,外婆醒了。

她拉亮了灯,去摸小舅舅的额头,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我和妈妈同时爬起来。

小舅舅面色发灰,指甲和嘴唇都是白的。

他死了。

我的心嘣嘣跳着,好像要冲出胸膛一样。

我舔了舔嘴唇,声音发抖,「外婆,小舅舅怎么会死呢,周大仙不是说,跳满三天大神一定好吗?」外婆疯了一样站起身来,「我去找她!让她给我儿子偿命!」外婆连棉衣都没穿,冲出门去找周大仙理论了。

我如往常一样起身,穿好棉袄想出门去抱柴生火,我妈却抱住了我,「柳?,你等等妈,妈害怕。」我愣了下,印象中,这是妈妈第一次抱我。

妈妈的手都不好使了,费了半天劲才把衣裳穿好。

我们娘俩推开门时,听到村道上传来外婆的叫骂声。

她一路揪着周大仙的衣领和头发往家里拽,村里人听了,纷纷出来瞧热闹。

没一会儿,家里围满了人。

外婆骂周大仙是个骗子。

「你说跳三天就能好,活活把我儿子耽误了!要不是你打下包票,我们早就把家好送医院去了!」周大仙的脸挂了彩,强硬地为自己辩驳。

「我说三天好,三天就一定能好,还是你家里啥地方弄得不对劲了!你可怨不到我头上!」两人撕成一团,邻居拉都拉不开。

到底等外婆自己脱了力瘫坐到地上,周大仙才挣脱出来。

村长来调和,说不管怎么样,人是没了,还是先准备孩子的后事吧。

小舅舅才十二,也不用办葬礼,直接换身衣裳下葬就可以了。

外婆哭得死去活来,我走上前去,拉着外婆的手。

「外婆别伤心了,我妈说让我以后给你当闺女,跟你叫妈,我听话,以后就跟你叫妈,你别哭了……」我话没说完。

外婆的哭声一下子停了。

她直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我妈。

突然跳了起来,直接给了我妈一个大嘴巴!

「林素云,我想起来了,就是你,我就说怎么跳了三天大神家好的烧也不退,就是因为你,你非要让柳絮跟我叫妈,你闺女这是把我儿子的命给占啦!」外婆的力气很大,我妈被打得口鼻蹿血。

接架的邻居一脸懵,不知道为啥我要跟我外婆叫妈。

外婆直接撕破了脸。

她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指着我妈跟别人数落着。

「我造了什么孽养这么个贱皮子的闺女,她生了柳絮扔给我养,这又勾搭上个新男人,怕人家知道她生过孩子,就商量我说,让柳絮和家好假装龙凤胎,都跟我叫妈!」「我鬼迷心窍就答应她了,我怎么就忘了,龙凤胎争命啊,我答应让柳絮叫妈,这不就把我儿子给逼没了吗?我怎么这么命苦,自打给她养这个孩子,克死了我男人,现在又克死了儿子,这让我怎么活啊!」当年外婆刚生了小舅舅,我妈突然挺着大肚子回村了。

五天后我妈生了我。

她连月子都没坐就把我扔给外婆,自己又出去潇洒了。

一个月后,我外公突然脑出血死了。

外婆伤心之余,逢人便讲是因为我妈把我扔在她家,我把外公克死了。

所以外婆恨上了我。

她不肯给我喂一滴奶,我能活下来,全靠有一顿没一顿的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