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子

第三章失子

是夜,我偷偷从后墙翻了回去。

可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一个没抓稳,咚的一声摔了下去。

我下意识地叫了一身,差点引来守卫。我赶紧捂住嘴,匆忙爬起,贴着墙缓缓前进。

忽然撞到什么东西,像墙一样硬,又带着点温度。我捂着脑袋,抬头一看,竟然是江行止。

骂墙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站在夜色中,更显面色阴沉,眉头都要拧在一起。

我不敢跟他对视,想装作无事发生,从侧边悄悄溜走,却被他揪着领子提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

“爬墙。”

“我知道,我问你爬墙做什么!”

“嗯......”

我不敢说,亦不能说。

只好硬着头皮,随口扯了个谎。

“我想你,想来看你。她不许我进来,我只能......翻墙了......”

江行止冷淡道:“假话说多了,当心成真。”

但是,我这次真的没有撒谎。

我怕他责罚我,更怕他不信我的话,派人查我翻墙出府的真正原因。

我小心翼翼的上前,轻轻拽着他的袖子,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低声啜泣着。

“郎君......”

烈女怕缠郎。

江行止没有再推开我,带我回了潇湘馆,只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了一句,“没有下次。”

“是,我知道了。”

我靠着他的一丝怜悯,利用与先太子妃相像的样貌,终于躲过一劫。

温存过后,我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府里的消息像是长了脚,第二日便传的到处都是。无非是骂我狐媚惑主,不知礼义廉耻,半夜翻到别人院子里抢男人罢了。

人人骂我红颜祸水,人人嘲我狐媚手段。父亲被贬后,我从丞相嫡女变成罪臣之女,又从醉春楼的娼ji变成太子良娣。

如果礼义廉耻能当饭吃,大街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饿死的人了。

我也不会委身于江行止了。

睡到半夜,我忽然有些口渴,哑着嗓子叫了几声,也没有侍女答应,只好自己爬起来找水喝。

寝殿内只有两盏微弱的光,我看不真切,举着烛台往前走,不慎磕到后腰,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小腹的剧痛汹涌袭来,我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想要呼救,却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夜里最是安静,但方才闹出的动静太大,把殿外守夜的侍女惊醒了,急忙进来扶我。

一同惊醒的,还有江行止。

我疼晕了过去,隐约听到周遭来来往往的嘈杂声。

再醒来时,江行止守在床边,一脸疲态。殿内乌泱泱的站了许多人,我的小腹依旧隐隐作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什么?

我颤抖着手,后知后觉的抚上小腹,原来摔倒时身下的那滩血迹,是我的孩子。

我和他的孩子。

泪顺着脸颊流下,我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江行止握住我的手,安抚道:“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他说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只知道我的孩子没有了。

一连数日,我都沉浸在懊悔中。直到宫里的懿旨传入怡春居,以沈凝损害皇家血脉为由,幽禁于怡春居内,无旨不得出。

我这才知道,是她有意加害于我,才导致滑胎。

那次罚跪,被太医诊出我有了身孕,尚不足一月,消息在沈凝那截了下来。

她让太医在我的补药里加了十足的活血化瘀药,就算那晚没有摔倒,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听说,本来是要让她以命换命的。

是江行止亲自去求的情。

可我总觉得,对她来说,这样的惩罚实在太轻了。

因为这件事,我与江行止存了芥蒂。之后的一个月,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大批上好的补药,像不要钱一样涌入潇湘馆,房里伺候的人也添了一倍。

我知道的,他想在我身上,弥补对先太子妃的亏欠。

他怕我死,怕再次失去他的阿盈。

我好想逃走,不想待在这里了。

病了一场,整个人病怏怏的,身上满是药味。

我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带着一叠银票,翻出去找阿娘。

怕她闻到我身上的药味,我带着面纱,谎称我得了风寒,得站远点说话。

上次带来的银票多,上下打点到位,阿娘胖了不少,气色也红润了。

只是经常哭,眼睛不大好了。

“有个守卫告诉我,护城河里捞上一具死尸,样貌像你哥哥。”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从梦中哭醒时,迷迷糊糊枕着江行止的手。

我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想到疼爱我的哥哥没有了,心里难受,只知道一个劲的哭。

他也没有说话,任由我把鼻涕和眼泪抹在他身上。

支撑我活着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在那之后,江行止就失踪了几天。再见到他时,是我的生辰。

他说好要为我过生辰的。

明黄色的衣角带着斑斑血迹,他苍老了不少,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疲态。

“阿鸢,走。”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呆楞住,任由他牵着我,走到一处荒凉偏僻的院落。

“这是哪?”

我用力扒着门框,不敢跟他进去。

“你要把我卖了?”

他捏捏我的脸,“卖你能值几个钱?”

这处院落荒废了许久,他推开门,飞扬的灰尘让我呛的直咳嗽。

恍惚间抬眼,在那儿躺着的人,好像是我的哥哥。

“哥哥?”我扑过去,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江行止把我拽起来,让我不要出声。

“他还很虚弱,我只是带你来看看,你不要打扰他。”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你失踪的这几日,就是去替我找兄长了?”

“包藏朝廷重犯,是要杀头的死罪,我只能将他安置在这了,待我——”

我眼里噙着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踮脚吻了上去。

“谢谢。”

“现在可以原谅我了么?”

他问的小心翼翼,一点也没有太子的威严。

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究竟算什么,我也懒得去深究,只要这一刻美好,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