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与姐姐本是一同修炼的蛇妖，偶得了与凡人换魂的术法。

她成为了丞相之女，而我成为了暗卫的女儿。

她以为她的前途从此一片光明，能过上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她被迫入宫给老皇帝当昭仪，她心爱的人最终娶了我，与我琴瑟和鸣。

她怨恨我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和我同归于尽，与我重新回到选择身份的时候。

这一次，她选择了暗卫女儿的身份。

我抚摸着前世痛入骨髓的伤口处，只希望她不要后悔！

01

叶清玉是我的蛇妖姐姐，当初选择凡人换魂，她先选择了衣着富贵的女童，她说她生来金枝玉叶，我只配做一个下等人。

于是，她成为了丞相之女，而我成为了暗卫的女儿。

可惜，命运弄人，她爱上的人娶了我，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她将我约到了与当初换魂相似的地方。

她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向我伸出手。

我握住了她的手，伸手时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冒出阵阵冷汗。

「妹妹的手粗粝得很，都将我刮疼了！这些年过得都是下等人的生活吧。」

我有几分难堪地攥紧了手心。

这八年来，姐姐成为了金枝玉叶，而我只是她口中的下等人。

「你瞧，这与我们当初换魂的地方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在下一刻，被推入了水中。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凭什么你一个暗卫之女，可以得到他的倾心！凭什么我贵为相府千金，却连自己所嫁之人都不能做主！」

四周无人，湖水寒凉，伤口泡在水中，钻心的疼。

「你以前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让给我，一副乖巧的下人模样！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所以，好妹妹，再听姐姐一次话：乖乖地去死吧！」

好啊，既然你后悔了，我很期待这辈子你的选择。

02

再睁眼时，我回到了换魂那日。

脚边是刚收集到的两个女童，仍旧是一个衣着富贵，一个鹑衣鹄面。

可叶清玉朝我挑了挑眉，指着后者：「我要与她换魄！」

她朝我戏谑一笑：「好妹妹，你不会和姐姐抢吧？」

看她做出了与前世不一样的抉择，我意识到她也重生了。

我笑了，她并不知道楚云庭是怎样的人，也把我过去隐忍的八年，想得太过简单。

「姐姐，你可莫要后悔呀。」

换魂成功后，她嫌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妹妹可真是贱命！上一世，这般脏污的身子也能二话不说就认了。」

我抚摸着手腕上上好的玉镯：「如今，是你贱命了。」

我走至桥头，不再看她：「你已经不再是蛇妖叶清玉了，也不再是丞相之女白芷。你是凡人苏萱，你最瞧不上的下等人——苏萱。」

她愤恨地追上前来撕扯我，我只是轻轻一个甩手，她便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怎么会......这身子怎么这么弱？」

很快便有一大波家丁过来寻我。

她面色似有不甘，却又很快地舒展开来，许是想到了太子楚云庭吧。

楚云庭，嗯，和她倒是般配。

03

我成为了丞相大夫人所出的二女儿，白芷。

虽非嫡长女，但我和姐姐白琪由同样的夫子教导。

上一世，偶得空时，我会挤在人潮中，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每每被精彩的描述和跌宕的情节所折服，可我一个字也不识。

如今，我看着具象化的文字，欢欣鼓舞。匮乏了八年的人，如久旱逢甘雨。

以至于，吸引了丞相的注意：「芷儿，怎么忽而学习如此用功？」

「夫子说，学问可以成为肚子里的墨水，芷儿想多攒些墨水。」

丞相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人有了想做的事情，日子便过的很快。

春去又秋来，忽而又夏至。我从识字到誊写，再到自己可成诗。

大夫人打趣我道：「芷儿如今不像高门贵女，倒像清贫书生，发奋的很。」

她说的没错，只有底层之人才会如此刻苦。

蛇妖叶南歌，暗卫之女苏萱，丞相之女白芷。我算是「三世」才得此良机，自然更刻苦。

上一世，丞相送叶清玉入深宫，那是在他眼中，她最大的价值在那儿。

可白芷已经换了人。

我最大的价值不是成为一个嫔妃，我毕生所愿也不是得一男子倾心。

叶清玉的选择，在我看来愚蠢至极。

04

叶清玉曾找过我多次，我让下人一律回不在府中。

可还是给她找到了机会，她直接在街头拦下了我：「妹妹，怎的飞上枝头便不理姐姐了！」

我无意与她掰扯，她却突然当街喊了我的本名：「叶南歌！」

怕人起疑，我寻到一处清净之地，屏退了下人：「何事？」

「南歌，原来你上一世过得如此辛苦，怎的不告诉姐姐？若我当时知道你的遭遇，定会将你接入府中，好生安顿。」

我嗤笑了一声，这算盘可真是打得叮咚响：「那是我的人生，何苦你来烦忧。」

「你我相伴了数十载，你舍得姐姐过这不是人的日子吗？」

我冷漠地看着她：「我不仅舍得，而且还要祝贺你。这不是你选择的人生吗？」

她急切地握住我的手：「好妹妹，这对你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抽出手，仔细地用绣帕擦拭：「你受得了便受，受不了也得受。」

见我决意至此，她带着恨意地看着我：「叶南歌，你知道我为何甘愿选这副躯体的吧？」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你！」她气极，却又不得不好声好气地继续道：「不论如何，你我姐妹一场，到如今这个地步，二人皆有过错。」

好一个皆有过错。

「我有一事相求，我要知道，上一世你和楚云庭的缘分从何而来？」

我眼中闪过几丝兴味：「十四岁时，父母双亡，皆因太子。届时，他会将你带入府中。」

05

我和叶清玉原本是不被容于世间的蛇妖。

她比我大百岁，在我刚化形时，对我有所照拂。

于是，她想做什么，我便陪她做，她想要什么，我便让着她。

和她互道姐妹的日子里，我们四处躲避捉妖师的追杀。我们从未伤人性命，却被冠以了「妖孽」之名。

我们曾在逃难途中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道士，道士知我们良善，赠予了我们换魂的术法。

有了这术法，我们可以成为凡人。

只要找到两具刚死去的躯体，我们便可通过此术法代替他们活下去。

叶清玉早已过腻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不若你陪姐姐一起成人吧！我们在人间也好有个照应。」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失足落水的女童，衣着富贵，她找到了一个跳水自尽的女童，衣衫普通。

她本来还在欣喜地说自己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躯体，却在看到我找到的女童时，眼中大放光彩：「这女童长相甚合我眼缘！」

我看着她旁边那个骨瘦如柴的女童，陷入了沉默。

她急切地抱住了我的手臂：「好妹妹，姐姐真的很喜欢这个女童，不若你让给我吧！」

「谢谢妹妹！」我还未作答，她已经开始行换魂之术，我只好领下她找到的女童。

换魂成功后，她如愿成人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大群家丁寻来河边。

她被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带走了，而我在桥边枯坐了一夜。

没有人来寻我，我只能寻着这副身体的记忆，自己回到了家中。

过了几日，叶清玉差人寻到了我，与我小叙。

原来，她成为了丞相之女。

她脸上有着喜气滋养出的红晕，兴奋地与我分享她这几日在府中的潇洒。

我搓了搓手心的红痕，没有告诉她我这几日的遭遇。

很快就有人来提醒她该走了，她笑意盈盈地拉着我的手，说下次再来看我。

可是没有。

我几次找她，也都被守卫拦下。

这世道，原来不止生灵之间有着高低贵贱之分，人与人之间也有着云泥之别。

06

上一世，我的父亲是一名暗卫，专门保护太子楚云庭的安危。

母亲则是一名普通的摊贩，卖点自己的织品。

父亲崇尚武力，打心眼里瞧不起女子。

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子都开始上学堂，或者学刺绣丹青了，父亲却觉得教养女子是亏本买卖。

我只好跟着母亲学织物，帮着她一起摆摊。

十四岁时，我的人生急剧转变。

父亲杀了刺客，保下太子，却丢了性命。没过几日，母亲又被人报复，横尸街头。

楚云庭大发慈心，收我入府成为贴身丫鬟。

初见他时，他朝我伸出了温热的掌心：「苏萱，以后这儿便是你的家。」

许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世间温情，竟叫我心生几分妄想。

后来却是悔不当初。

两年后，我成为了楚云庭力排众议，一定要娶的侧妃。

那段日子，我成了京中人人乐道的话题。

众人皆说我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修了三辈子的福分。

可无人知道，成亲没多久，我便被吊于太子府中的地牢里。

他人眼中风光霁月的太子，暴戾恣睢，每晚在我的身上划下一刀。

他眼中迸发出凶光，问来问去都是那几个问题。

「妖丹呢？」

「你的族人在何处？」

「换魂之术在哪里！」

即使上一世叶清玉没有将我溺毙，我也会死于楚云庭之手。

07

在相府的日子里，我有着顶好的修习条件，又足够刻苦，因此学得很快。

到了金钗之年，丞相请的夫子渐渐教不了我新知了。

我便有了新的夫子，不再和长姐一起修习。

上一世，白琪是负有盛名的才女。而如今，我已经有了超过她的势头。

丞相对两个嫡女的教导是极好的，我们受到的教习是才貌兼修。

因为，无貌难以入高位之人眼中，无才难以入高位之人心上。

丞相可谓老谋深算。

上一世，叶清玉只知丞相要她入宫，但她不知，这是因为她是丞相眼中的备选。

皇帝已步至中年，帝后又情好甚笃。

丞相并不指望年纪轻轻的她可在后宫身居高位，便是到了妃位，就算满意。

丞相真正看中的是她的长姐，而真正押的宝是太子。

09

及笄之后，丞相对我出府的管束少了许多。

可他不知道，我出府后有着另一重身份：之彬。

过去的几年，我早以威逼加利诱，收买了身边的贴身丫鬟。

每次出府的行踪，她们会以我的描述统一口径。

我装扮为男子，参加京城的诗会。文人清秀的不在少数，掩饰一下，倒也能蒙混过关。

我的身份是虚构的，所以并不敢出头，只是在轮到我的时候，作一作诗。

今日，诗会结束后，楚云庭施施然地朝我走来：「姑娘，好诗！」

我将刚送进口的茶水喷出了些许：「李燃公子莫不是瞧不起矮个，怎出口就辱我为女子！」

李燃是楚云庭参加诗会的假身份，上一世作为他的贴身丫鬟，我是知道的。

楚云庭带着几分戏谑：「我亲眼瞧见了，之彬妹妹。」

我急忙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入竹林，确认周遭无人后才开口：「我瞧着很明显吗？」

他看着我们相牵的手，有一丝怔愣：「......瞧着不明显。」

「那你瞧见了什么？」

他有了几丝笑意：「我前日在巷尾遇见你，本想和你打招呼，却见你走入一宅。少时，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我带着几分羞涩地看着他，良久未语，直到他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后，我才明媚一笑：「不比李燃公子。身份之事还望公子秘之。」

白芷的容貌是顶好的，若有意留情，撩动个男子的心弦并非难事。

后来，多次诗会他总是四处张望，看到我后便与我一道。

鱼儿，开始咬钩了。

他不会知道，当初是我先在巷尾看见他，而后特意露出的马脚。

10

半年过去，京中沸沸扬扬地在传，太子要娶一个丫鬟为侧妃，是叶清玉。

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她也不知道，我将会成为太子妃。

一年前，我因在京中富有才女盛名而取代了白琪，成为了丞相心中的第一选择。

宫中几次寿宴，我按照丞相的意思，将才情卖弄得恰到好处。

有了诗会的铺垫，楚云庭在宫宴中见到盛装打扮的我时，满眼都是惊艳。

我卖弄才情时，他更是不遗余力地捧场。

后来，他多次邀约，并向我袒露情意。

他每约三次我便答应一次，既与他做戏，叫他情根深种，又不让他每每顺意，将我看轻。

上一世，他手下的道士发现了我是蛇妖换魂成凡人。

他因此步步为谋，假意爱慕。所做皆为让我听信于他，交出百年妖丹，供出同族妖人。

只因他听从了道士之言，十颗百年妖丹可让凡人获取不死不伤之力。

他为了加快进程，力排众议要迎娶我为侧妃，对外佯装出一副痴情子的模样。

可他真正心爱之人是白琪。

只可惜他机关算尽，却未料到我在意识到他别有所图后，会坚决不从。

于是我成为了他的阶下囚。

当初换魂时，我和叶清玉都从自己舍弃的蛇身上抽出了蛇丹，以备不时之需。

但受刑两月，我既未供出叶清玉，妖丹也不曾交出。

楚云庭嘴上说着只要我交出妖丹便放了我，可我不蠢，我若真的交出妖丹，才是死期将至。

这样心术不正又阴险残暴之人，若真成为帝王，不知会有多少良善的生灵惨死他手。

我打算杀了楚云庭，可杀了他后，楚国不可无人继。

楚国的六位皇子里，三皇子虽一心报国，但只是个武将的料。

四皇子没有主见，几次宫宴都唯他母妃是从。

五皇子和六皇子，早已是边缘化的皇子。

唯有二皇子楚时沐合适些，且我上一世见过他。

楚时沐上一世被楚云庭抓入地宫中禁锢折磨，却成为了外人以为的死于异乡流寇之手。

他知我因蛇妖换魂之事而被吊于地宫，我知他因皇权之争而陷入绝境。

言语中，可感他的良善。

11

在一次宫宴中，我刻意接近了楚时沐。

无人的假山后，我斗胆唤住了他：「二殿下，请留步！」

他闻言转身看向了我，长身玉立之人，身上是不同于楚云庭的温谦气质：「原来是白芷小姐，可有何事？」

我朝他行礼：「白芷斗胆，有一进言。」

「说吧。」

「一月之后的赈灾之行，还请二皇子三思。」

他狐疑地看着我：「为何？」

我严肃道：「白芷因喜观民间异事，道法卜卦。得闻一月后的石城恐有血光之气，这血气与皇气相冲，是以皇族之人最好暂避。」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是重生而来，思来想去，只好说点玄学的了。

即使他生疑，我也可以随口胡诌出个民间道士，无处可查。

他憋着几分笑意：「听闻白芷小姐精通诗词歌赋，乃秀外慧中的才女，倒是不知你还通玄学命理。」

出此下策，才女之名算是毁于一旦。

我跪下来，硬着头皮道：「小女自认为此事关乎皇族气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将我扶起，并无奚落之意：「你不必担心，我本也不打算去。」

我愣了一下，他上一世可是主动请命，如今怎么变了？

「怎么，很惊讶吗？」

他轻笑了一声：「我也喜观民间异事，道法卜卦。」

「本王并未请命去石城，倒是三皇子打算去。小姐所观的玄学竟然能预料后事？」

我心下讶然，未料到事态会与上一世大相径庭。

但我不露惊色，一拍脑仁：「啊，二殿下是愉贵妃之子吧......道士只道是颖贵妃之子，小女定是寻错人了，二殿下恕罪！」

他有几分狐疑，但终归是谢过我的好意。

12

叶清玉大婚前，特意来寻我。

她扬眉吐气一般：「我是太子的第一个妃子，只要我争点气，生下第一个儿子，我便可母凭子贵！」

我噗呲一笑，只觉这世道确实吃人。

她看我无动于衷，又讥讽道：「你就快入宫了吧！上一世我成为了皇帝的昭仪，他可真是老而无趣。」

我轻叩了几下桌子：「我可没有昭仪的命呢。」

她目露惊喜：「差点忘了，你下等人做惯了，怎么会做相府千金呢？怕是早被宰相嫌弃，连老皇帝的昭仪都没得做！」

「倒不是，只是楚云庭非要许我太子妃之位。」

她如坠冰窖，又听我道：「我才知道太子妃原来这么好当。姐姐上一世为何不当太子妃呀？这一世又只当个侧妃，难道是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