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归晚轻靠在车壁上,闭眼沉思。
颠覆一个王朝,需要多久?
叛军一路收编各路人马,于五个月前兵临上京城下。
因顾忌城中百姓,叛军并未及时攻城,与禁军僵持了俩月之久。
那时正值秋冬之际,草木萧瑟,万物肃杀。
而在叛军抵达之前,京城里上至达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大凡有点门路的,纷纷卷了细软南下避祸去了。
俩月后,叛军与禁军激战于城门外的旷野,爆炸隆隆声、厮杀声、马吠声时远时近。
那些没有路子逃跑的百姓,则囤了水和粮,掩了窗牖,用桌椅堵了屋门,心惊胆战地在屋里熬着,无人敢走出家门一窥究竟。
刀光剑影和烽火硝烟并没有持续很久,某一日,百姓们从睡梦中醒来,惊异地发现,江山已经易主,龙椅上已换了人来坐。
百姓重新打开门窗,上京已至冰雪消融,花红柳绿的早春了。
城中的景象与之前相比,好像……无甚差别,甚至是更热闹了些。
宫门被破,听闻旧帝携着丽妃、皇子于秘道逃生,留守的将士与旧臣们则大开城门,迎接燕王入主皇城。
城内的百姓们并未遭遇多少烽火之乱,这令他们长长吁了一口气。
龙椅上的人是谁有什么打紧?只要柔政轻税,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就行。
再一个,这新帝是之前驻守西境的藩王燕王,与旧帝乃兄弟关系,旧帝乃继后之子,新帝乃元后之子,也曾为太子,这样想来,新帝依旧是皇族血脉,而且是嫡系血脉,比旧帝更名正言顺些。
这哪里是亡国呀?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蛰伏了一个冬日的百姓们许是憋坏了,纷纷穿着新裁的春衫走出了家门找乐子。
手足争权相残,只是帝王家事。
归晚掀开了车帘,望向热闹的街道。
时值二月,上京城中遍是飞花柳絮,随处可见轻裘缓带手执象牙扇的风流公子哥,也不乏宝马香车里女子的娉婷身影,满城尽是游湖赏景、把酒言欢的安逸景象,这叫鱼归晚不禁恍惚。
新旧朝的更替,原来不过须臾之间。
一朝天子一朝臣。
此次承宁朝的建立,绕不过去一个人——云澈。
四年前,云澈“失手”杀死入京以求联盟的小国使团的使者,闯下了弥天大祸。
顺平帝大怒,云澈连夜出逃上京,不知所踪。
当时与镇国公府有亲密来往的世家生怕被龙颜之怒所波及,纷纷与镇国公府划清界限。
镇国公亦对外宣称,此子不孝,已将他从宗籍中除名,此后再不认这个儿子。
云澈之母乃大魏的昭阳长公主,与顺平帝乃同父异母的姐弟,旧帝是继后之子,昭阳长公主乃元后之女。
元后薨后,当时的高贵妃靠外戚力量稳坐六宫,成了继后。
她废了前太子,扶持了自己的儿子,即顺平帝上位。
前太子被废,降为燕王,贬去了西境之地,被勒令非召不得入京。
自打儿子云澈捅了篓子,连夜离家离京,又被国公爷在宗籍中除了名,昭阳长公主伤心欲绝之下离了国公府,住进了道观,只一心问道,再不问世事。
哪知四年后,云澈居然与燕王一同杀入了上京。
原来,云澈四年前离京,埋名从戎西境,做了个名叫林渊的小兵。
不过短短四年时间,凭借着智勇胆识和战略才能,他崭露头角,一路扶摇直上。
在一场对抗西戎的大战中,他一战成名。
深入敌营亲手斩下敌酋首级,并俘获了无数战俘和辎重,得到了燕王的亲自召见。
待他脱帽露顶跪于燕王前,交出自己母亲的手书时,燕王亦不负往日的从容,激动地从将帅座椅上站起。
原来,眼前的少年,竟然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昭阳长公主的亲儿子。
云澈,字临渊,他是自己的亲外甥!
燕王自及弱冠后,便被贬至西境,当时昭阳长公主已下降镇国公,儿子云澈才三岁。
时隔十五年相见,自然是诉不完的舅甥情深。
自此,云澈成为燕王身边最得力的战将。
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为燕王立下赫赫战功。
这几年来,大魏孱弱,百业衰微,顺平帝无能。
上京看似风流太平,实则国库空虚,官员们粉饰太平,加上天灾四起,其他州区的百姓过得民不聊生,还有边境之乱,各地藩王或使臣蠢蠢欲动,暗地里招兵买马,斗得死去活来。
诸王作乱,群雄逐鹿。
燕王座下军师纷纷进言:殿下本就是元后之子,乃真正的天命所归,年轻时殿下受继后一派的迫害,无奈遭贬至西境,此时天降祸乱于大魏朝,正是殿下拨乱反正,重夺权力之良机,众将领士兵愿与殿下共进退。
云澈也私下进言:
“燕王殿下是天家正统,元后所生嫡长子,师出有名,出兵上京名正言顺。临渊在上京时,便听闻殿下为政清明,在西境平西戎之乱,开荒屯田,安抚百姓,极有威望。临渊仰慕不已,走投五路之下才远离上京奔赴殿下麾下。”
“祖父临终前曾对我说,云家如今虽不镇北域,但北域的大多数将领一直是云家的心腹,这些将领早就对皇上不满,皇上一味割让求和,大魏朝北域已失十二州,我离京那晚,带了祖父临终前曾交予我的一封手书,告知我必要时刻可将此手书交给北域副将郭达,北域近二十万大军或可为燕王趋使!”
原来,北域一直由历代镇国公戍卫,自打云澈的父亲云励霆交出虎符回归上京后,北域则由镇国公的副将守卫,因此北域的将领士兵其实都是镇国公的部下,内心深处忠于镇国公。
燕王麾下的军师及将领听闻云澈这一番话,都惊喜不已。
若能收编北域二十万大军为燕王所用,那无异于如虎添翼。
之后,云澈带着老镇国公云念先的手书及燕王殿下的私信,率领着三千精兵强将前往北域,以林渊的身份私下见了副将郭达。
郭达镇守北境十余年,自打上司镇国公云励霆交出虎符离开北域后,北境十二州沦为了狄人的地盘。
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将士们的使命,皇帝在政务与军务上无能,为了那不值一提的岁贡,一味割让城池或靠公主与宗亲女和亲来苟且度日,郭达早已心灰意懒。
如今得知这位叫林渊的昂藏青年,实乃昔日上司之子,已激动得流下了热泪,饱经风霜的身体里似乎重燃了斗志。
就这样,云澈在他及弱冠这年,帮助燕王收编了北域近二十万的兵马。
之后,燕王留三分之一兵马镇守北域和西境,领三分之二人马一路往东攻入上京。
所到之处,不少州县使臣纷纷投降,百姓亦诚心跪拜,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不出两年,大魏的半壁江山已落入燕王的手中,大军也一路东行,往上京城逼近。
大魏重新洗牌,迎来了新帝王。
那位名叫林渊的将军亦在上京引起了轰动。
不少人惊异地发现,这林渊竟然是昔年上京城中走马章台、肆意风流的云澈!是镇国公云励霆与昭阳长公主所生的唯一之子!
而且,这龙座上的新帝,乃昭阳长公主的亲兄长,云澈嫡亲的舅舅!
昔日并不受旧帝待见、处处受旧帝打压的镇国公府重新腾达了起来,国公爷云励霆一跃成为永定王,听闻永定王府大门前门庭若市,宾客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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