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日后的晌午。

姜暝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水潭边，而身下压着一片略显僵硬的物体。

他艰难地撑开眼皮，打量了一眼后，却是吓得往旁边一退，俊秀的面上神色复杂。

他按着疼痛的额角，想起了撞晕前的一幕幕。

这个神秘的少女救了他，带着他跳崖寻一条生路，只是，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会掉落到水潭边......

姜暝浑身都是伤，喉咙又疼又干，但他还是爬到了趴在地上而昏迷的少女旁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没受伤的肩膀。

“姑娘，姑娘？”

没有意识，甚至，他碰到的像是冰冷僵硬的尸体。

姜暝脸一白，眼底颤颤，忙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随即手立即抽回。

死，死了？

他眼角一红，保护他的人又死了一个。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救他，还没有报答她的恩情，这样热心肠的姑娘就这么因他而死。

姜暝心头哽塞，抿着唇线，将少女从地上扶起来，待碰到她毫无跳动的脉搏时，连日来的崩溃，便化作眼泪啪嗒落在了莫酒手背上。

这么冷，这么僵，死了好久了。

姜暝用佩剑挖了个坑，将莫酒埋了。

躺在坑里的少女，她容颜妖冶冷艳，漂亮得像是瓷娃娃，此时却紧闭双眸，了无生机地躺在那。

捧起一捧土，姜暝满眼都是抱歉与感激，“姑娘，你的大恩大德，姜暝没齿难忘，如果有来世......做牛做马也定报答姑娘的恩情。”

话音落，他将手中的土撒下。

“呸——”就在这时，坑里的少女吐去嘴边沾到的土，倏然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冷着脸道，“来世的事来世再说，现在就可以当牛做马了。”

好小子，居然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她就说，魔不能行善事，容易遭反噬。

她不过是没适应这泥做的肉身，带着他跳下来，跑了一天一夜，累得睡了一觉，忘记呼吸和跳动脉搏......

要不是闪闪将她弄醒，她这会儿就要被活埋了。

姜暝愣怔了下，然后他便瞪大了眼，手还维持着捧土的手势，整个人呆若木鸡，半晌才道，“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但他看着烈日当空，再看莫酒起身时，地面的影子，不禁又喃喃道，“你，莫非是，神仙？”

要不然怎会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原本听到小可怜怀疑她是鬼，还存了心思吓唬下他的莫酒，在听到“神仙”这两个字后，立即翻脸。

一脚就踹他胸口，眉眼倏然冷下来。

“神仙？辱我了。”

莫酒最讨厌的就是神仙，这小子什么眼神？她明明是开天辟地以来战斗力最强的魔。

姜暝猝不及防挨了一脚，狼狈倒地，他咳嗽了两声，却忽然喜极而泣。

“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你没死，没死就好。”

莫酒漆黑如墨的眼睛眨了下，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想法。她揍他，他还感谢她活着？

真是个傻子，难怪会被欺负。

莫酒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生灵期盼她活着的，她听得最多的就是“你怎么还没死”、“怎样才能杀了那女魔头”、“要让女魔头灰飞烟灭”。

松开脚，莫酒尝试着呼吸了下，然后就被土呛到了鼻子，她恼恨地又瞪了眼地上的姜暝，去潭边准备洗脸。

手还没伸出，就看到手背上一块泥点子，她搓了下，有点疼，还流血了。

她疑惑：破剑，我不防水了？

闪闪：防水，但这不是一般的水。

莫酒：？

闪闪高深莫测道：这是姜暝以为你死了，流下的真情的眼泪。

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命不好，遇到女魔头还想当神仙供着。

莫酒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所以说她不想做好事，麻烦死了，她救了他，他先是活埋她，现在又用眼泪毁她肉身！

这活，她不干了！

女魔头忽然站起来，转身怒气冲冲地想做点什么，就被闪闪一句话浇灭了怒气——

杀了他，你也没了，彻底没了。

莫酒：“......”

他祖宗的，真是憋屈。

气鼓鼓地往地上一坐，莫酒生气的样子很吓人，冷冰冰的，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你的时候，很有点渗人。

大白天的，烈日之下，姜暝没由来的就打了个寒噤。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在下也好他日登门道谢......”

“莫酒，无家无门。”

莫酒看着在她眼前弯腰拱手，无比郑重道谢的少年，心情稍稍好了点，好吧，她就是个喜怒无常的魔，她以有魔性而自豪！

听着莫酒冷淡简洁的介绍，姜暝以为她是不想泄露出身，便不再过问，只默默记下了她的名字。

“莫姑娘，我叫......”

“姜暝，姜国送去郦国的质子。”

没想到莫酒知道自己的底细，姜暝心下一凉，还没来得及起疑，莫酒便摆手不耐道——

“好了，我就是来救你命的，仇人我替你杀，你想回姜国我送，不需要好处。”

觉得这也太不符合她风格了，莫酒便捏着下巴又眯眼道，“不对，你还是要给我好处的，我要亮晶晶，越多越好，等上去了，你就给我弄来。还有威风趁手的兵器。”

姜暝一时心情复杂，她说什么都不要时，他确实怀疑，但她说要亮晶晶（应该是金银珠宝？）以及趁手兵器时，他又失语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姜国，这一路他的护卫为了保护他全牺牲了，就连郦国派来护送他回国的兵也死了。

不过——

“姑娘的大恩我铭记于心，你说的这些，姜暝一定办到。但是——仇我会自己报。”姜暝再度拱手，他面上满是坚毅，眼底是历经磨难后的沧桑与仇恨。

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回姜国复杀母之仇。

“哦。”

莫酒摊手，心想，她帮忙的话，要不了话本三章就能结束这世界，但她不会上赶着救苦救难，他自己不要的，就怪不了她了。

闪闪：你......还要改变他的悲惨命运，其中包括让他爱上你，拥有一段佳缘。

莫酒：？

来之前，你没说这茬啊！

她救人、积德还不够，什么？还要和这么个又弱又倒霉的凡人相恋？

她是魔，又不是菩萨！

就在莫酒又要暴走之际，闪闪心虚道：他本该飞升，拥有仙缘，是你......

莫酒：你是觉得我有良心对吗？

这破剑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闪闪：额，因为任务是要改变他悲惨的命运啊，光活着怎么够？他需要报仇雪恨，又扬名立万，还拥有天赐良缘，这才算真正的改变命运。

莫酒：......

闪闪：来都来了，只用让他爱上你而已——你可是开天辟地的魔啊，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莫酒：谁说的！想当年我也是被魔龙魔兽追求过的！

敢质疑她的实力（魅力）？

——行，不就是让他爱上我，呵，简单。

神剑默默松口气，不容易啊，它也是第一次和这魔头打交道，好险，还好她吃激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