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凌晨的时候，雪势变得越来越大。

玻璃窗外飘着簌簌的雪花，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浓白。

大雪像是要淹没这座城市，要趁着夜深人静，才没有人能从中逃脱。

卧室里的灯光亮着，暖气将室内蒸得像夏日。

沈繁星被淹没在鹅绒被里，冷白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湿漉漉的汗液，被男人的气息完全笼罩着，很霸道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陈辞对沈繁星的占有欲从不加以掩饰，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沈繁星都只能是他的。

谁都不能觊觎她，也不能妄图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她自己也不可以。

陈辞的目光很阴郁。

他亲吻她的耳廓，声音沉沉，像是诱哄：“星星，你还在想着，要离开我吗？”

沈繁星想要挣脱，又被他圈了回来。

他像个魔鬼一样，完全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连一丝逃脱的机会都不给。

等不到她的回答，陈辞的眼神又冷了一点，攥着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又沉又冷的单音节：“嗯？”

沈繁星声音很含糊，但陈辞还是听清楚了，她说：“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陈辞身上暴涨的阴郁骤然收敛起来。

无论这句话是否出自沈繁星的真心，在这一刻，都能暂时将他哄好。

陈辞收起他的阴戾，终于变得温柔起来。

他很温柔的吻她，像是经过，又像是在哄她，说：“你哪也不许去。”

他的声音被欲望浸染得低哑：“星星，你离不开我的，我也离不开你。”

“我们这一生，注定要纠缠在一起，谁也离不了谁。”

沈繁星的意识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什么反应也没有。

翌日早上醒来，雪还在下。

隔了一夜，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毫不意外的将这座城市裹成了一片素白。

陈辞今天没去公司。

但即便是不去公司，他也还是很忙。日理万机的人是没有睡懒觉的权利的，沈繁星睡醒的时候，卧室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陈辞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沈繁星睡够了才起来，自己下楼吃了顿早午餐，还是觉得蔫蔫的，在客厅里坐了会儿当消食，就又回到床上躺着了。

她浑身都不是很舒服，陷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然而这个回笼觉她却睡得很不安稳。

沈繁星刚睡着就被魇住了。

沈繁星的梦境很乱，梦里也没什么逻辑。

她先是看到了陈辞，他在一个很漂亮的礼堂里，有鲜花和红毯，还穿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白色西装，神色温柔，像是他的婚礼现场。

沈繁星还在怔愣，教堂的门被推开了，刺眼的白光争先恐后的从门缝里涌进来。

她下意识的顺着陈辞的视线回头看，就看到穿着婚纱的程静仪正缓缓向他走来。

心脏一瞬间缩紧，下一秒场景换了。

程静仪挽着陈辞的胳膊，甜蜜又羞涩的问她：“星星，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陈辞站在她对面，催促她：“星星，快叫嫂子。”

沈繁星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的，明明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

可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声带好像被什么很奇怪的东西黏住了一样，她说不出“对”这个字，也没有办法，真的对着程静仪喊她嫂子。

眼前的画面刺得她眼睛酸胀，好在在她掉眼泪之前，这个刺眼的场景就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了。

沈繁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边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她转头望去，眼前只剩下一片血色。

沈繁星想起来了，就是那声巨响，夺走了她的父母亲，毁了她原本温馨又幸福的家。

姑姑的声音已经很陌生了。

十六年了，这是沈繁星第一次梦见她。

在梦里，女人的声音还是刻薄又尖锐：“赔偿款已经到手了，房子也卖掉了，我们现在已经没必要再养着那个废物了，我已经联系了人，明天早上就过来带她走，趁着天还没亮，没人会发现的。”

“才给了我两万，其实我觉得还是有点亏了，我这侄女儿还是漂亮的，应该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但夜长梦多，两万就两万了，我亏点就亏点吧，反正房子卖了六十五万，我哥名下那三十万存款我也转到我这了，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万了！我们也该知足了，毕竟是白拿钱，也不能太贪心了，会遭报应的。”

“真的是要感谢我的哥哥和嫂子，人一死，轻轻松松给我送了百万财，我们家的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

沈繁星气得浑身发抖。

可她是在梦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姑姑那张皮肤松弛的老脸到底有多面目可憎。

她是在很清醒的时候被绑上车的。

那年她才七岁，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深夜，被毫无尊严的绑了手和腿，丢到了面包车上。

破旧的面包车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原本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哭得声嘶力竭，被不耐烦的人贩子用木条抽了一顿。

沈繁星觉得浑身都跟着疼，惊恐的蜷缩起来。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即便她很讨厌那些人贩子，不愿听他们的话，可她还是不得不藏起自己的哭声，不敢继续哭了。

卧室里的暖气很充足，也很安全。

沈繁星陷在鹅绒被里，蹙着眉，被闷出了一身汗，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陈辞刚推开卧室门就听到了很细微的呜咽声。

沈繁星还在梦魇里，声音很低很低，要不是卧室里真的太安静了，陈辞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听到。

“星星？”

他声音很轻的叫了一声，沈繁星没有回应他。

陈辞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掀开一点。

沈繁星蜷缩在床上，是一个充满防备的姿势。

她还闭着眼睛，满脸泪痕，小脸都被憋红了。

“星星？”陈辞又叫了她一声，同时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她整个人都抱到自己怀里，轻轻的捋着她的背，哄她，“没事了，醒来就没事了。”

沈繁星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怎么好。

少时的记忆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阴影，在往后的十几年岁月里，都化成了梦魇，常伴她的生活。

即便在陈辞身边没有人会再欺负她，也不用担心哪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会被偷偷卖掉，可是过往的伤害已经造成，她的人生里抹不掉这条溃烂的疮疤了。

陈辞为此找过不少医生，也咨询过很多专家，但都没能把她这毛病治好。

好在陈辞能哄好她。

他很熟练的抱着她，轻声哄着：“不怕了，以后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陈辞偶尔也很温柔的，只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这些岁月里被填上了好多的不愉快，沈繁星慢慢就忘记了，只记得他的不好了。

“陈辞。”沈繁星慢慢回过神来，叫了一声陈辞的名字，眼睛湿漉漉的，很茫然，又很委屈。

陈辞低低的“嗯”了一声，她却没再说话，被他抱在怀里，脑子里却全是他和程静仪站在一起结婚的画面。

她的心脏钝钝的痛了起来，还是很想流泪，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