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听院子里的丫鬟说池塘里的睡莲开了，我没忍住走出了院子。

我都嫁给沈煜凛一个多月了，这却是我第二次走出院子。

半夏扶着我，躺的久了，我脚步还有些虚浮和恍惚。

不等靠近池塘，我就看见了一片莺莺燕燕，围着柳侧妃。

我刚一出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半夏道：“王妃，我们去另一边看。”

我问：“府中在举办什么？怎么来了这么多姑娘？”

半夏红着眼睛说：“她们，她们都是王爷最近纳的妾……”

我脚步一顿。

原来他那日口中的她们，就是这些姑娘啊！

我淡淡笑了笑，“这么多，他晚上跑的过来吗？”

半夏被我逗笑了，我们转过身，要往另一边走。

柳侧妃却带着那些莺莺燕燕走过来朝我见礼，也挡住了我的去路。

“王妃万安。”

不等我喊“平身”，她们就都站直了身，眼神似带了挑衅看着我。

“姐姐今日可算是出来了，也是来看睡莲吗？妹妹知道哪里最好看，就让妹妹带姐姐看吧！”

柳侧妃二话不说就挤走半夏，挽上我的胳膊。

半夏大惊，想要上前护我，却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架走了。

“半夏姑娘，我们去另一边说话。”

“王妃，王妃……”

半夏焦急的喊声，渐渐消失在了假山下。

我沉了脸，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胳膊从柳侧妃怀里抽出来。

“不必了，把我婢女还给我！”

“姐姐您就放心吧，您的婢女不会有事的，可若是姐姐不愿意跟妹妹们玩，妹妹可不敢保证您的婢女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毕竟姐姐也是知道的，王爷自始至终都最宠妹妹，掌家权都越过姐姐交给了妹妹，妹妹随便打杀个婢女的权利还是有的。”

我气的不轻！

一介侧妃，也敢威胁我这个正妃！

可她说的又是事实，王爷真是爱惨了她，连掌家权都给了她。

我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和心里的苦涩，缓缓呼出一口气。

“行，我陪你们玩。”

柳侧妃笑着再次挽上我胳膊，将我往池塘中央的凉亭带去。

我冷冷道：“你若是存了推我下池塘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歇了那点心思。”

柳侧妃一愣，随即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怎么敢推姐姐下池塘，大家都是要伺候王爷的，自然要好好相处才是。”

说着，柳侧妃一手还抚上了肚子，我余光看的眼角一跳。

就听她说：“姐姐，妹妹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昨日府医刚号出来的，还希望姐姐不要多意才好。”

“姐姐可不知道，昨日妹妹将这喜讯告知王爷的时候，王爷有多开心，立即赏了妹妹可多宝贝了，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妹妹这里拿。”

这话说的，我这堂堂王妃，竟要仰仗她活了？

我甩开她的手，“不用！”

她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再次黏上来，我甩都甩不开。

这时，我听后面有个姑娘小声说：“王爷来了。”

柳侧妃朝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不知道在王爷心中，是姐姐更重要，还是妹妹和子嗣更重要呢？姐姐，不如我们试试吧？”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拉着我撞开了边上的护栏，一起摔进了池塘里。

岸上的姑娘都齐齐惊呼！

“来人啊！救命啊！”

“王妃拉着侧妃跳下去了！”

如今已是深秋，池塘里的水带着寒意。

虽然我会游泳，可我身子还是太弱了，只扑腾了两下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沉去。

余光却瞧见，沈煜凛飞扑过来，一脸紧张的把侧妃抱进了怀里。

我更是失了所有求生的欲望，冰冷的湖水渐渐漫过我的视线。

我想，这样死了也好，就再也不用那么痛了。

可我还是被救了上去。

半夏挣脱开丫鬟跑来，不要命的跳下来把我拽了上去。

我吐出一口水醒来的时候，半夏正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抬手擦了她的眼泪，“别哭了，我没事。”

转头，我却看见沈煜凛将他的披风密不透风的裹在侧妃身上，正怒视着我。

“柳儿已经怀了本王的骨肉，以前你刁蛮任性就罢了，今日你怎敢伤本王的子嗣！”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觉得下腹疼痛难忍。

沈煜凛抱起侧妃便要起身离开，半夏突然惊呼起来：“王妃您流血了，您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痛晕过去的那一瞬，我好似看见了沈煜凛慌乱的转过头，飞奔向了我……

我又做梦了。

只是这个梦，与我以往的梦都不同。

我梦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坐在桥上哭，我走过去问他：“小家伙，是找不到爹娘了吗？”

他忽的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满脸委屈的望着我：“娘亲，爹爹不爱我，所以我离开了，我怕娘难过。”

我猛地惊醒，心脏的刺痛仿佛还在，梦里的一切也仿佛历历在目。

我下意识抚上肚子，心里空落落的疼。

“半夏，半夏。”

可喊了半响，她也没来。

门打开，沈煜凛风尘仆仆的赶来，握住我的手。

“锦儿，没事了，我在，你放心，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我心里难受的厉害，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问：“什么以后还有？你同我说清楚！”

他似乎愣住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慌了，眼泪止不住的滚落，“沈煜凛，你同我说清楚，我要知道什么！”

大概是我有点激动，他紧紧抱住我，声音紧绷，带着微颤。

“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抓着他的手顿时垂落。

那个梦，是真的，我竟然怀了孩子。

沈煜凛不爱我，也不会爱他，所以他走了。

他那么可爱，那么无辜，却就这样离开了我……

我捂着脸，痛哭起来。

他仍是紧紧抱着我。

我忽然愤怒的推开他，拿起枕头砸向他，朝他怒吼：“你滚！你给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

“锦儿，你冷静点！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不会有了，不会有了！沈煜凛，我恨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你滚，你滚！”

他忽然用力的抓住我的双肩，脸上和眸里都是隐忍的怒火。

“苏锦儿，你闹够了吗！”

“要不是你任性胡来，拽着柳儿跳进池塘，我们又怎么会失去那个孩子！”

“本以为你没了孩子会伤心难过，本王一下早朝就赶来陪你，你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自己再好好冷静冷静！”

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满脸都是泪水。

我想，我一定很狼狈吧，但我再也没有心情顾及我的形象了。

我问他：“沈煜凛，你真以为是我拽着柳侧妃跳下去的？”

他沉着脸没说话，但显然他是站柳侧妃那边的。

毕竟，他心尖尖上的人，早已不是我了。

我抬手擦了眼泪，很认真地道：“沈煜凛，我跟你，真的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如果这个能侥幸活下来，或许我还能为孩子再挺一挺，多活上几个月。

可现在，我唯一的盼头没了，我也不可能再怀了。

他却道：“府医说只要你用心调理，以后还能再有。”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问：“府医可还说别的了？”

他皱眉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刚掉了孩子，也仅仅只是脉象虚弱，可我看你现在可半点没有虚弱的样子！”

我想，大概是那药丸的作用，府医只察觉到了虚弱，却并未号出我已时日无多。

我也不想多说，背过身去，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本王晚上再来看你。”

我说：“不用了，这里不欢迎你。”

沈煜凛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旋即一甩衣袖，走的更快。

……

我很努力的去回忆那个梦，想要记住那个小孩的一切。

可越是回忆，就越是模糊。

等回过神，泪水连衣襟都打湿了大片。

我喊道：“半夏，我要更衣。”

进来的却仍不是半夏。

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半夏不会让我独处如此长时间。

她总会小心的伺候在我身边，在我看不见的角度偷偷伤心抹眼泪。

我质问：“半夏呢？”

丫鬟吓得连忙跪下磕头：“奴婢、奴婢也能伺候王妃更衣……”

“我问你，半夏呢！”

丫鬟似乎不敢说，我却慌了。

半夏是我最亲近的人，除了父亲和皇上，我最信任依赖的只有她了！

我甚至连鞋子都没穿，衣服也没加，就往外跑去。

“半夏，半夏！”

我找遍了院子，都不见她的身影。

我直接跑出院子，冲进沈煜凛的书房，跪在他面前。

“王爷，求求你把半夏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只有半夏了，没了半夏我会死的。”

高傲的我从没像此刻这样卑微。

他猛地起身，拿来披风裹住我，又将我打横抱进怀里，满脸紧张和心疼。

就好似，他还爱着我的样子。

可他岑博的唇，却缓缓吐出冰冷的字眼。

“她已经被我杖毙了。”

我瞪大眼睛，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耳边的声音也离我越来越远，几乎听不清，他的解释，和呼唤我的声音。

“他护主不力，让我们没了第一个孩子，罪该万死！”

“锦儿，锦儿！”

“锦儿你怎么了！”

我的身子像坠入了冰窖，冷的我四肢百骸涌来钻心的疼。

浑浑噩噩间，我颤着身子，嘴里直说：“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选择了沈煜凛，害了半夏。

他已经变的我不认识了，他也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少年了。

我的沈煜凛，早已随着五年前的那杯毒酒，死在了那方天牢里。

“锦儿，你别吓我。”

“锦儿，你快醒醒！”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点点亮起来，真是像极了五年前……

我忍不住伸手，抚上这张曾经让我朝思暮想的俊脸。

他也覆上我的手背，眼中似有疼惜，“锦儿，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我们一定还能再有，等你恢复好了身体，我们再生一个。”

我苦涩的一笑，却猛地扑过去，一口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几乎用上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要为半夏报仇，为我那没出生的孩子报仇！

可我很快就被他一把推开了。

我摔在地上，猛地吐出来一口血，却张开鲜红的大嘴，疯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沈煜凛，你去死吧！”

他捂着脖颈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也变了脸色，我的力气还是太弱了，竟然连人都咬不死。

沈煜凛暴怒的吼道：“来人，把王妃扶回去！”

我咬伤了王爷，成了王府的罪人。

连我身边的丫鬟，都不再给我好脸色。

但我想振作起来，我还想为半夏报仇，为我的孩子报仇。

我也算是有了，一个能活下去的目标。

所以我每天按时吃药，早上按时起床在院中走一走。

以前半夏总要拿着药哄我好半天，我才愿意吃一颗。

早上也要喊我好几次，我才肯慢悠悠的爬起来。

如今，没有了半夏，我一个千娇万宠的小姐，也变的独立了起来。

……

这样恢复了几日后，我从外头选了两个陪嫁丫鬟，来我身边伺候。

她们是我爹为我选的，比王府里的丫鬟更值得我信任。

从她们那得知，半夏是柳侧妃要求杖毙的。

理由是，我推柳侧妃下水在府中影响十分恶劣，必须要以儆效尤，半夏是最好的人选。

并且，半夏护主不力，罪加一等。

王爷宠她，自然是默许了。

我都不敢想象，半夏走时有多痛苦，又有多无助绝望。

明明，我连庄子都给她备好了，在我走后，她完全可以安享晚年。

可如今……

“沈煜凛，柳侧妃，你们真是好得很！”

我气的牙齿都在打颤，从未如此愤怒痛恨。

虽然这几年我逐渐有些与世无争，恬淡寡欲，但我也不能任由人如此欺负。

我本不想干预沈煜凛喜欢谁，只想安稳的度过最后的岁月。

可一切，都是他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