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拖下去就要逆天了啊！

文臣生死谏，万民皆耳闻。

万一李慎天挑动矛盾，让世人乃至军中不满，有人妄图效仿皇上怎么办？

官员们急得焦头烂额，大殿内却异常安静。

朱元璋瘫坐在榻边，半幅身子都软了。

李慎的种种行为，他从棺材铺时就有所耳闻。

朱元璋心知肚明，但并没有动手阻拦。

谁让自己亲口承诺过，谁敢干涉鸣冤者就灭一族，所以才让李慎一路绿灯，如入无人之境。

也是李慎不走运。

但凡朱元璋再**些，早就让他人头落地了。

哪至于现在疯狂抡锤？

可是，鼓声渐大，朱元璋目光发闷，发出沙哑的声音：

“允炆啊……”

“你也都看到了，文臣便是这副德行，如果是你，会如何决断？”

皇爷爷的提问让朱允炆身躯一震，没有立刻回话。

“皇爷爷……”

朱允炆每回答一句，都要在肚子里滚三滚，迟疑的眼神被朱元璋尽收眼底。

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后，朱元璋不由失望。

还犹豫个屁啊！

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导致当断不断，太容易受制于人！

“你且慢慢想，想好再说，皇爷爷就想知道，你能不能降伏此人？”

“让孙儿降伏他？“

朱允炆刚说出口，就感到深深后悔。

就算没有降伏李慎的信心，也不该在御前表态。

但这担心很快就被取代。

“降伏这词，正好暴露皇爷爷的态度，怕不是起了“归化”的心了？”

“可前提是，有能力压制李慎，需要执政者的狠心和慧心。”

“我可以么？”

朱允炆在御前受教诲，已有一段时间，他幻想着模仿贤明君主，就像皇爷爷这样。

也想效仿历代明君，比如李世民、汉武帝之流。

原本以为救了李慎，会让其归心，没想到李慎又来了这么一出抬棺进谏。

此时的太孙只感觉脑子有些混乱，连说出想法都不敢，更别说坚守立场了。

犹豫许久之后，朱允炆硬着头皮开口：“孙儿不才，不能替皇爷爷做主。”

朱元璋闻言，目光暗淡下来，缓缓起身，气宇轩昂地朝着亲手选定的皇太孙走去。

他抬手又落下。

只听啪的一声！

朱允炆身子差点歪了，他使出浑身气力，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这一巴掌，没有落在朱允炆的脸上，而是肩膀。

别看朱元璋年近古稀，手上力道不如当年，却也让养尊处优的皇太孙感到吃力。

“允炆啊……”

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眼神闪现无奈，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就像农民看着刚出头的稻苗，恨不得亲手拔高点。

最终，朱元璋全身乏力一般，手掌黯然滑落。

“你怕皇爷爷治罪，难道不怕天下人不服？”

“今日不过是小小李慎，日后等你上位，只会更加艰难！”

循循善诱的声音，让朱允炆放松下来，一个滑跪以表忠心。

“孙儿现在还不想杀李慎！

虽然此人击鼓鸣冤，害皇爷爷面上无光，但真正原因在于如何处置蓝玉。”

朱允炆的声音，与隐约鼓声齐平。

见稚子总算上道，朱元璋心里想：

“不错，咱这血脉就是牛！隔了一代还这么聪慧。”

“终于知道问题在哪了。”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朱允炆的肩。

“那蓝玉你准备如何处置？”

“凉国公……”

朱允炆鼓足勇气，正想说出立场的时候。

二人感觉耳膜一震。

那歌声断断续续的，如天外飘来。

朱元璋心想，谁搞的靡靡之音，肯定又是后宫那几个浪蹄子！

唱词一会儿兮，一会儿噫，简直晦涩难忍！

“后宫里小娘们越来越放肆了。”

“不，

皇爷爷你听，那是个男人！”

朱元璋本就对李慎印象不好。

况且还在宫门外又敲又打，这会儿还唱起来了！

据说这小子一身白衣，面容悲痛，加上又唱又打，越琢磨越像吃席的前奏。

“他还敢唱？！”

“告诉朕，唱的什么！”

那第二声唱词，要清晰多了。

更让朱元璋恼火的是，他虽然听清楚了，但奈何听不懂啊。

还是朱允炆念过几年正经书，心里一惊就说漏了嘴。

“屈原？”

“九歌？”

朱元璋最恨底下人矫揉造作，尤其是那种一开口不引经据典，好像就活不了的二货。

“这词写的啥意思？”

“说是楚怀王派将士与秦相抗，战败后英魂无人祭奠，屈原感伤所以才……”

“楚怀王？”

朱元璋脸色一沉。

自上位后，老朱曾恶补史书，对历代贤王如数家珍。

自然也包括反面例子。

拿不辨忠奸、薄情寡义的楚怀王比喻？

楚怀王给咱提鞋都不配好么！

朱元璋忍不了了，要求即刻将此人提进来。

“蒋瓛！”

“臣在！”

“外头怎么回事？”

蒋瓛麻溜滚了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知道朱元璋是明知故问，想让锦衣卫给个交代。

因为自己亲口承诺的制度，他还不想打破。

“禀陛下，是李慎鸣冤，想给犯人蓝玉**，并大唱国殇之歌。”

朱元璋冷声道：“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没查清楚二人关系吗？”

蒋瓛汗如雨下，赶忙回答道：“已经查好了。”

说完，便把李慎的信息奉上。

“凤阳人士，父辈同乡，李慎入京后曾往来过几次。”

“有过往来，那就是有文字记录了？”

朱元璋本来打算，让李慎成为一把好刀，物尽其用就完事。

结果，李慎居然一点都不上道。

甚至，上赶着送人头！

那就怪不得他了。

“是有过两封，微臣抄查蓝府时，找到了来信。”

“大概说的是：李家独子远赴应天，求旧友蓝玉庇护。”

“但由于科考场，蓝玉没能插手，只是让下人给了他一顿饭，连住所都没给。”

“可能是觉得二人身份差距太大，蓝玉不愿徇私；又或者是二人暗中往来，锦衣卫还在努力查。”

蓝玉近年越发冥顽不化，却实在谨慎。

就连造反言论也是过了好几年才翻出来。

蓝玉只是看着粗狂罢了。

说不定用了特殊手段掩藏来往。

可李慎无权无势，犯得上蓝玉大费周章么？

再者说。

蓝玉不帮扶旧友独子，李慎却以德报怨当众鸣冤。

这真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