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一热坐到登记处，工作人员公事公办询问男方信息时，她却愣住了。

当年她19岁时被奶奶换了两百斤粮票，卖给了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冲喜。

那时候段榆景还不是军区的政委，他在村里支教。

被卖出去那天，沈枝意一身红衣，盘着成熟的发髻，盖着红盖头。

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要在那天结束了。

可是段榆景救了她。

自小就受高等教育的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封建行为。

那一天他被村民围殴打断了三根肋骨，浑身是血，却依旧不肯放开她的手。

他的血染上她的红色喜服，让她分不清他是救赎还是她是拖累。

可段榆景硬是将她从那个吃人的魔窟里拉了回来。

自那以后，她重获新生，也有了一辈子要守护的人。

也是从那以后，她为了报恩，死皮赖脸跟在段榆景身边十年，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现在让她找一个男人和自己结婚，她深感无力。

才意识到她为了段榆景竟然连自己的社交圈都没有。

突然，她想起来了曾经那个差点娶她进门冲喜的植物人。

与其做别人感情里小三，倒不如守着一个半死的植物人过一辈子。

至少她还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男方叫裴屿桉，金江省旱江市金鸭子村的人，年龄……32岁。”

说完一串信息后，沈枝意紧张的手心冒汗。

她不知道裴屿桉的身份信息还在不在，有没有被注销。

也不确定她逃走以后，有没有下一个受害者去为他冲喜。

“这边已经给您登记上了，不过因为男方不是本地人，结婚证还需要你去到男方户籍地让当地的生产大队管理处给你盖章。”

“好。”

一张简单的纸上，两个名字被盖上了红章，她彻底与曾经拼命逃离的人绑在了一起。

因为还缺一道手续，沈枝意也不想拖太久，她怕自己会心软会后悔。

毕竟她对段榆景爱的有多深，她自己很清楚。

走到火车站，沈枝意毫不犹疑地买了一张三天后一早回旱江市的火车票。

拿到火车票的那一刻，她又哭又笑，像一个看不清自己命运的疯子。

麻木地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一切，自己亲手洗干净晾晒在院子的衣服，厨房里洗了一半的新鲜蔬菜，房间里整齐干净的被褥。

心酸蔓延，眼角再度湿润。

跟在段榆景身边十年，她把他的一切都照顾的井井有条。

可是他真的爱她吗？

或许吧。

他会在她冷的时候嘱咐她多穿些，会在她生病时给她端杯热水，会教她独立，教她懂事，教她别给别人添麻烦。

现在回头看来，还真是廉价的爱。

年少时救赎的光终究变了质，在她袒露所有时灼伤了她。

段榆景将他带出一个深渊，却又将她推入另一个深渊。

做好饭菜，沈枝意不知道等了多久。

理智回归，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她还是释怀了。

深夜十二点都不归家的未婚夫，和一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丈夫。

至少后者不会欺骗她，也不会为了陪着别的女人夜不归宿。

下一秒院里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闻声抬起头，正好撞进段榆景的眼里。

看见她孤身坐在餐桌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夜里十二点了。

以往沈枝意也会这样等他到很晚才吃饭，他一回来她就忙着去热饭热菜。

可这次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段榆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一句话也没说，坐到饭桌前，依旧静静等待着。

从头到尾，一句问候也没有，冷漠得像陌生人一样。

沈枝意心底酸涩，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那边安排好了？”

段榆景声音很是冷淡:“都安排好了，暂时先住那里，她怀孕了，明天我去看看她，你明天早起煮一些鸡汤我带着。”

“我不太舒服，月事就这两天，你知道的，我来月事痛的连床都下不了。”

沈枝意仔细看着面前的人，不想错过他的一点点表情，可哪怕是这样也没有捕捉到一丝关心。

“那今天晚上先煮好，明天我起来热一下再带去。”

心死永远只要那么一瞬间。

沈枝意拿起筷子吃着冷饭冷菜，味同嚼蜡。

段榆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拦下她的动作。

“月事快来了就别吃冷的了，把饭菜热了再吃。”

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他的关心那么廉价。

植物人不会动，而段榆景与他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会说话，会用廉价的关心捆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