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仪能猜到薛淑妃肯定在打什么弯弯绕绕的主意,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按眼下这辈子的时间,三个月前薛淑妃还给亲儿子下了些不太伤身的毒,诬陷是孕中的自己所做。
结果裴琰不也没信吗,一句要让刑部官员介入彻查,把薛淑妃吓得赶紧推出一个宫人顶罪了事。
所以只要有裴琰依靠,她们算得了什么。
新入宫的嫔妃安置过后,在临近午时聚集在坤宁宫外,等候召见。
随着沈皇后下令宣见,一众新人按位分依次入殿。
走在最前头的是姜婉清和温瑶,两人同为贵人,姜婉清的穿戴却比温瑶华丽的多,身上的蜀锦像是贡品,陛下前不久赏赐给姜妃的。
然而她脸色却不太好看,进来后视线在殿内急促地转了一圈,找到姜姝仪后立刻定住,露出些许埋怨和委屈的神色来。
姜姝仪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为了更换宫殿的事。
怎么有脸做出这副样子的?
姜姝仪心中冷笑连连,如果不是怕态度转变的太彻底让人生疑,现在她就想找条绳子,像自己被勒死那样,当场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勒死!
薛淑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若有所思。
新入宫的嫔妃要对皇后行三拜九叩之礼,在太监的唱喝下,姜婉清不得不先跟着其它人一起跪下,朝皇后叩拜,而后起身,再拜,起身后复拜。
等行礼毕,已然腰酸背痛了。
沈皇后语气平和地让众人平身,说一些枯燥乏味的老套之言。
什么进了宫都是姐妹,以后要和睦相处,专心侍奉皇上,不能嫉妒,不要起口舌之争。
在座的嫔妃都听腻了,各自打量起新人来,尤其将目光落在姜妃之妹身上。
她与姜妃长得倒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都生了双杏眼,能让人看出是姐妹,但又处处透着不同。
姜妃肌肤胜雪,瑰姿艳逸,像极了史书上狐媚惑主的妖妃,而姜贵人的气质偏温婉,柳眉细长,五官清秀,一看就是安分守己的小家碧玉。
原以为姜妃让妹妹入宫,是想效仿汉成帝时的飞燕合德,姐妹两人独占圣宠,结果就这?
姜婉清没看到众人眼中的放松和不屑,她垂着头,站的有些腿酸,心里更是烦躁不已。
姐姐难道看不出自己身子弱,有些受不住了吗,怎么一声不吭?
还有,不是说好让她住昭阳宫吗?怎么会突然变去了薛淑妃的咸福宫?
“如今后宫里的姐妹大都和气,你们和她们相处时只要守规矩,便不会出差错,只有姜妃年轻娇纵了些,本宫及诸位姐妹们都不大敢招惹她。”
沈皇后总算说完了场面话,话锋一转,忽然扯到了姜姝仪头上。
姜姝仪挑眉看了过去。
沈皇后面无表情,继续训示新人:“你们以后要小心谨慎,莫得罪了她,让大家不安生。”
新晋嫔妃们听了这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她们入宫之前,家里大都打听过宫里的情形,知道如今姜妃盛宠,风头无两。
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在她们进宫当天这么说。
这要是应了声,会不会被姜妃记恨?
姜姝仪早就坐的烦了,这下正好有了借口。
她忽然站起身,哼了一声:“皇后娘娘,臣妾自认平日对您毕恭毕敬,毫无僭越之处,您却在六宫众人面前这样诋毁臣妾,臣妾不服,这就去找陛下做主!”
众嫔妃:......
毕恭毕敬,毫无僭越,呵。
沈皇后攥紧了五指,阴沉地看着她。
姜姝仪正要就这么扬长而去,殿内忽然响起一声细细弱弱的:“姐姐......”
她脚步微顿,扭头看了过去。
姜婉清怯怯地看看她,又看看沈皇后,最终向前几步,走到姜姝仪身边轻轻抓着她的袖子,央求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姐姐不要对皇后娘娘这样不敬好不好?我害怕。”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前世是为了拦着她替冯美人出气,今生是为了什么呢?
姜姝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害怕?”
姜婉清连连点头。
姜姝仪笑了一声:“那你以后就离姐姐远一些,否则——”
她微微偏头,在姜婉清耳边压低嗓音:“姐姐早晚有一日要了你的命。”
姜婉清呆愣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姜姝仪撂下话便拂袖离开,沈皇后厌恶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缓和了面色,转头看向姜婉清,眼中带了些许诧异和赞赏:“姜贵人,本宫没想到你倒是个明事理的。”
姜婉清堪堪回神,还有些懵怔,看着皇后也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是她听错了吧?
姐姐从小就极照顾她,尤其是没了姨娘后,自己成了她唯一的至亲,姐姐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她,她一定是听错了。
*
姜姝仪没有真去告状。
她回了昭阳宫。
看见姜姝仪,她就想起了裴煜,这两人都是她的至亲,亦都在前世给了她锥心之痛。
裴煜如今才五个月大,白白胖胖,被乳母抱过来时还在啃自己的小手。
他原本啃得尽兴,一看见姜姝仪,便亮了眼睛,咿咿呀呀地伸出沾了口水的小胖手,朝她挥舞。
乳母白氏笑道:“小皇子这是想让娘娘抱呢。”
姜姝仪坐在临窗榻上,回眸看着这个儿子,神色平静如水。
裴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她对视了会儿,忽然瘪了瘪嘴,哇一声哭闹起来。
白氏赶紧把小皇子往姜姝仪身边抱:“娘娘快抱一抱吧,小皇子委屈了。”
他委屈?
姜姝仪还没来得说话,白氏便走近,将襁褓递向她。姜姝仪措不及防,被柔软的婴孩挨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气,这本该是极温馨的一幕,可她却在瞬间头皮发麻,受惊般连连往后缩。
前世的争执,大吵,小少年最后义正言辞的大义灭亲,如无数把尖锐的刀,随着这襁褓向她靠近。
姜姝仪没忍住,怒气冲天地尖叫:“拿走他!”
白氏吓得不轻,连忙后退几步,满面惊惶地看着忽然变脸的娘娘。
金珠生怕惊着孩子,快步过去安抚乳母怀中的小皇子,唯有玉珠紧张地走到软榻前,温声询问她:“娘娘怎么了?”
姜姝仪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眼眶发红,看着被自己吼得哭声一顿,在金珠和乳娘安抚下又继续放声大哭的婴孩,只觉得浑身如芒在背,心痛窒息。
对于这个自己千辛万苦,几乎死了一遭生下的孩子,姜姝仪不知该抱以何种心态面对。
一个声音告诉她裴煜此刻还是一张白纸,只要远离别有用心之人,还是能教养好的。
可另一道声音又告诉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姜婉清也会有别人,这个狠狠扎过自己一刀的孩子要不得。
姜姝仪迷茫困顿,不知该如何是好。
前世的习惯让她在此时想起了裴琰。
不管什么事,有他在就迎刃而解。
姜姝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嗓音微颤地问:“陛下,陛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