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王的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院子里的陆知珩面不改色,他身侧的姜晚却是听得泪流满面。
姜晚被陆知珩困在丞相府中第二年,镇安王府上下几百口流放三千里,沿途遭遇悍匪,无一幸存。
她无颜苟活,用一块金子换来一包断肠散。
此刻再听父亲的声音,姜晚抹着眼角,拔腿往正厅里跑去,声音哽咽。
“爹爹!娘!”
姜晚抱着镇安王夫妇嚎啕大哭,惊掉一屋子人的下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哭丧。
镇安王宽厚的大掌,扒拉了一下沾满鼻涕眼泪的衣襟,堵在心口里的郁气,到底还是散去了些许。
要知道,姜晚上一次对他这么亲近,还是她八岁时,跟隔壁忠义侯的小儿子打架打输了。
姜晚是他的嫡长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镇安王妃唯一的孩子,对她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
论及镇安王对姜晚的宠爱程度,大概是这王府里十来个孩子,全都加起来,也难以望其项背。
片刻后,镇安王妃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姜晚,再看向厅中负手而立的陆知珩,温和的目光也带了一丝责备。
看着时辰不早,镇安王妃拿着手绢,给她擦泪。
柔声哄着,“晚晚乖,今天是喜事,不兴哭太久。”
姜晚哭了个畅快,点了点头,从镇安王妃怀中起来,站到陆知珩身旁。
“我的乖女儿,额头怎么受伤了?”
镇安王问的是姜晚,看的却是陆知珩。
陆知珩正要出声,姜晚哑着嗓子,接道,“父亲,我不小心磕到了,与知珩无关。”
镇安王还要细问,一旁的镇安王妃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王爷,他们该敬茶了。”
镇安王给陆知珩投去一个眼刀,重重地哼了一声。
转头看向镇安王妃,神色缓和下来,“好。”
镇安王一点头,自有嬷嬷捧着托盘,走到两位新人面前。
“郡主,郡马请敬茶。”
给镇安王妃敬茶很顺利。
“知珩见过王爷,请喝茶。”
陆知珩站得笔直,声音不卑不亢。
镇安王不接茶,浓眉一点点皱起,姜晚心头一跳,疯狂给陆知珩使眼色。
厅里的众人神色各异,眼中都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尤其是坐在次位之首的姜洵,看向陆知珩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令人胆寒。
姜晚眼睛都快抽风了,她敢肯定陆知珩知道她什么意思,只不过他不听她的!
姜晚急得想哭,她太清楚陆知珩的傲骨,但眼下父亲一旦动怒,他承受不起。
她咬了咬牙,不动声色靠近陆知珩,借助衣袖的遮挡,她拧上他的大腿。
陆知珩吃痛,微微蹙眉,总算是低了头,看向姜晚。
姜晚的嘴角抖了抖,看向镇安王,软声撒娇。
“爹爹,我肚子饿了。”
镇安王叹了口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他的乖女儿这就开始心疼了。
女大不由父啊!
他睨了一眼姜晚,不甘不愿地接过陆知珩的茶,抿了一口,松了手。
茶杯随之落地,发出“哗啦”碎裂的声音。
厅里的众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姜晚也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
“知珩,若今后本王发现你辜负晚晚,你的下场,犹如此杯!”
镇安王的声音掷地有声。
话落,姜晚呼出一口气。
方才她都准备好了随时扑向陆知珩,要知道她父亲擅长枪,更擅长鞭。
没等她喘匀气,再去拧陆知珩的大腿,一旁的陆知珩已行了个晚辈礼。
“王爷请放心。”
姜晚暗暗点头,跟聪明人玩,就是省力气!
接下来,便是与姜洵及十二个庶弟庶妹,十五个姨娘见礼。
再出厅堂时,姜晚真是饿得眼睛有些花。
餐桌上,姜晚埋头大快朵颐。
吃得半饱时,她瞅了一眼身旁的陆知珩的菜碟,动作熟练地从他碟中夹走虾球和鱼肉。
见众人朝她看过来,姜晚终于意识到她干了一件蠢事。
陆知珩对鱼虾过敏,是她被带去丞相府后,无意中发现的。
在这之前,因她喜欢吃鱼虾,镇安王府的名厨们都会变着法儿,总会做鱼虾的各种菜式。
她也会喜滋滋地给他夹鱼虾,而陆知珩一次也没拒绝过。
姜晚扯了扯嘴角,哈哈一笑。
“...我喜欢吃他碗里的,香!”
众人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动作一致地搓了搓胳膊,给姜晚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唯有镇安王拧成麻花的眉头,缓缓松开。
只见他咂吧了一下嘴,从镇安王妃碗里夹起一块鸡肉。
咬了一口,品了品,肯定道,“嗯,的确是别人碗里的香!”
众人沉默了。
姜晚抬手扶额......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陆知珩,眼里变幻莫测。
他不能吃鱼虾,只有他的娘亲和嬷嬷知道,嬷嬷这两年缠绵病榻,不可能告诉姜晚这么隐秘的事情。
嬷嬷比他还清楚,这等隐秘若被有心人利用,随时能丢了性命。
再看姜晚从他碟中夹菜的动作,没个几年,不可能做到这么娴熟自如。
而今日这顿饭,是他第一次跟她坐在一起吃。
直到回了梧桐院,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陆知珩自嘲地笑了笑,她不择手段逼他入赘,如今看来是准备软硬兼施。
灯昏时。
姜晚又抱着被子去了美人榻,路过捧着书卷的陆知珩。
“知珩,你腿长睡床,我腿短适合睡美人榻,你不用给我挪地。”
陆知珩眼皮微掀,唔了一声。
姜晚抱着软被,被子拉到下巴处,眼睛一闭,回忆起今日的一幕幕。
总的来说,因为她的改变,陆知珩在府中过得还算不错,是个好开始!
陆知珩盯着手中的书,一页没翻完,就听到屏风后的姜晚,呼吸均匀了。
他心里又添了一个疑惑。
他与她并不熟悉,她是怎么这么快能睡得着?
陆知珩起身去灭烛火,看到窗边出现一个黑影,他提着一盏烛火走了过去。
“郡马,王爷有请。”
陆知珩脚下微顿。
心道,莫不是镇安王发现了什么?
陆知珩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