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新年，宫中各处愈发透出喜庆气氛，待到除夕之夜，阖宫妃嫔、宗室亲贵皆受邀参加帝后主持的内廷家宴。

歌舞相和、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玄凌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耳边是皇后与华妃的你来我往，他自己则与几个兄弟虚情假意。

年年如此，真是无趣。

他懒怠于应付这些并不亲近的兄弟，也不想去理会皇后与华妃的唇枪舌剑，只自顾自地斟了温酒慢慢地饮着。

今日的酒有些烈了。

半壶酒下肚，他渐渐被酒气晕染，越发不耐应对这样的场合，正想离去，余光却撇到角落里摆着的几盆红梅。

他眼神微微一动。

这是……

皇后今儿这是又怎么了？何故又要抬她姐姐出来生是非？

他思来想去，近日宫中并无大事。

若说是华妃，她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皇后早该习惯了;若说是旁人，也就一个惠嫔沈氏得了几日宠，可她对皇后亦算敬重有加。

难不成，是那个有几分像纯元的……甄氏？可她不是病了很久么？

啧，这也值当她大惊小怪？

皇后近来的行事，倒也着实是越发上不得台面了。

心中乏味，但这不妨碍他给皇后再添点堵，于是他搁下酒杯，似是恍惚。

“宫中的梅花……可都开了么？”

皇后果然怔了一瞬，眼底似悲似喜似恨，种种复杂，终是化了得体的笑容。

她缓缓笑道，“凌霜而开。”

玄凌心中一哂，不管不顾地离了席。

“都不许跟着。”

离了徽光殿，被外头带着寒意的风一吹，玄凌的那点醉意便散了。

仰头看了看墨蓝的天际，除夕之夜，原是看不见月亮的，今日却出了奇，挂了一弯月牙儿，皎皎月光伴着点点星光洒落。

去哪里呢？

他沉吟着。

罢了，去倚梅园瞧瞧吧。

免得他这位皇后又开始不安了。

平心而论，她虽说心思偏激执拗了些，手上也不太干净，但这六宫宫务却是打理的极妥当的，他暂且还不打算废了她的后位。

倚梅园坐落于上林苑东南角，园中的积雪并无人清扫，要比旁处要厚上许多，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更寒凉几分。

幸而园中一片寂静，叫人心安。

万籁俱寂，只闻得飒飒寒风吹落梅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踏雪而行，但见红梅簇簇映着白雪皑皑，暗香浮动。

忽而，“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随风入耳。

园中竟还有别的人在么？

心中起了好奇，他循声而去。

转过一株梅树，一个纤弱的人影映入眼帘。

她只穿着一身暗淡不起眼的低等宫女的衣裳，可此时此刻，偌大的倚梅园中，竟没有比她更显眼、更叫他注目的了。

从他的角度望去，少女只露出半张侧颜，可容颜之辉却若馨兰美玉，生生衬得那开得盛意恣肆的梅花都艳俗了几分。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杏眸，明朗而澄澈，似汇着一泓秋水，又似凝着满天星辉。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玄凌蓦地一笑。

怪道今日除夕却升了月亮，原是月神要将她送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