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谈这些往事,光是我在北国的所作所为,足以让裴璟认定,我自始至终都是这般无情之人。
所以毫不意外,他没有与我多言,就将我关进了冷宫宫殿内。
除了他允许以外,无人可进出,平日里更是看不见半分光亮。
像我这种身份,本该连同相府众人投入天牢的。
但裴璟知晓我的过往,所以他非常清楚,我最厌恶的,那就是这不见天日的屋子。
我在相府时,嫡姐实在愚蠢,心计方面总是胜不过我。
可她赢就赢在,有个总是偏心于她的父亲以及显赫出身的娘。
即使我没错,怎么对嫡母以及嫡姐摇尾乞怜,也会被他们以各种理由被关进府中柴房。
就像我那本无任何错处的生母,那一次仅仅是为了维护我,也被他们捏造了疯病的由头送去了乡下庄子。
他们留着我,只是等到我能出嫁的年龄,再发挥作为云家女儿的最后价值来交换利益,才能将生母完好无损地接回来。
所以我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在冰冷的柴房中,关上门被黑暗所包围,除了鼠虫之外再无任何陪伴。
但自从遇见裴璟后,这柴房里便多了一个他。
裴璟自那日后总是找送解药的由头来见我,而我被罚的次数又多,他难免会撞见我狼狈的模样。
当门口传来动静,我以为是什么贼人摸进了这里面,拾起旁边的柴就要一棍子下去,谁料下一刻就被制住,反倒是扑进了那人怀里。
我仰起头,正要对手臂咬下去,却落入了一双带笑的眼眸,
「云**怎么混成这个模样?」
面对裴璟,我是一向不服输的,正准备开口辩解。
少年却低下头,指尖轻轻擦拭我脸上染上的灰。
「既然斗不过,为何还要去招惹?」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与嫡姐地位差得太多,与其与她制造这些矛盾,向嫡姐服个软,或许我的处境更好过一些。
要是换了旁人,我从不会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然而在裴璟面前,大概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我松开他,揉了揉之前跪得酸痛的膝盖,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切。
我这个人就是睚眦必报,从小受尽欺负,所以现如今为自己谋划的同时,也不会忘记报复。
冬日落水,雪地罚跪……这幼时桩桩件件带给我的回忆,我都会一件不少地还给嫡姐他们。
当然,那个一直偏心的父亲我也不会放过。
然而要彻底摆脱相府的控制,只有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才能够胜过嫡姐。
可我这人又偏生挑剔,瞧不上那老皇帝,挑来挑去,便锁定了一个目标——太子。
我就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并且从未拥有宽恕嫡姐往日所作所为的君子之风。
闻言,裴璟怔了怔。
我闭上眼,转过头去冷呵一声:「我确实是这般的女子,你若是瞧不起我,大可送完解药后直接离去。」
我等了半天,未听到指责的话语,更没听到其他声音。
裴璟该不会……真走了吧?
我心下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
我和裴璟本来就是因为秘密才绑在一起,他瞧不上我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子实属正常。
我侧过头正准备查看情况,却险些撞上裴璟来。
他竟然没走?
诧异之余,这才意识到……
方才裴璟似是悄无声息地探过身来,而我毫无防备之下,唇竟擦过少年的下颌。
正是这番举动让裴璟微怔,一抹可疑的红晕染上他耳畔来。
「你怎么不走?而且……」
还突然离我这么近。
我本来就是为了掩饰尴尬,可此言还未说出,便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的意思来了。
只能卡在喉间,进而转移注意力推开他,却感觉发髻松了一下。
我抬起手摸了摸,发髻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支金簪。
难不成这就是裴璟方才凑近我所做的事?
我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少年却是弯了弯唇,
「不是想胜过你嫡姐么?想必你嫡姐也未曾拥有过北国三皇子亲手做的第一支簪子。」
或许是觉得簪子意义不同,裴璟轻咳了一声。
「我只是觉着经常送解药有些麻烦,所以随手刻了一支用于藏匿的金簪罢了,你不必多想。」
我低下头看着掌心的金簪,果真暗藏玄机,外表虽看不出来,但是簪身中空,得用特殊的技巧才能打开,从而看到里面的小丸。
而这支簪子上则刻着一个字——诺,一笔一划十分端正,不曾有半分错处,看得出来雕刻之人非常用心。
从小到大,我接过无数旁人送来的礼物,却从未收到有人特地为我定制的物件,更别谈这种……亲手雕刻之物。
我抬起头,裴璟正认真地注视着我。
那眼中的情绪,我竟有些读不懂。
「其实……」
裴璟移开目光,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这么一看,你现在比起以前那副模样还挺可爱的。」
可爱……?
世人皆爱淡泊名利的白莲花,这也是我一贯欺骗他人的外表。
这外表下真实的我,卑劣自私,为了活命不择手段。
裴璟知晓这样的我,不曾鄙夷,更不曾厌恶,竟是纵容。
裴璟见过我最为真实的模样,而我以前也曾见过真实的裴璟,
众人皆以为平庸无能的质子,实际上计谋无双,聪慧过人。
分明是我相中的太子吃了大亏,但是看见太子轻视裴璟而栽了大跟头,还找不到是谁做的,心中莫名为裴璟感到几分解气。
而裴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会想办法逗我开心,甚至在我受罚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宫,暗地里替我化解该劫难。
我抬头,蓦地撞上他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
我心忽然跳了一下,忍不住想问。
「你真的……」
「你真的不厌恶这样的我」这句话还未问出口,裴璟却弯下腰。
下一刻,他手心里躺着一枚桃花玉佩。
我目光一顿,
那是我腰间一直挂着的玉佩……
生母离家前便将这玉佩留给我,只是这玉佩如今的模样却是满布裂痕。
可就算是如此,这枚玉佩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裴璟怎么突然拿走了我腰间的玉佩?
难不成是想用这个来交换金簪?
「这个不能给你……」
我顾不得未问出口的话语,伸出手就要去够。
裴璟突如其来的话却打断了我的动作。
「怎么把它给摔坏了?」
少年指尖摩挲着这枚玉佩的裂痕,他的眸间掠过一抹笑意,低声道。
「原来那人是你。」
继而将这玉佩塞入我手中,裴璟唇角微弯。
「作为你三年前救了我的答谢,想要什么样式的玉佩?」
三年前?救了裴璟?
玉佩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但我感受不到半分温暖,此时的我浑身冰冷。
三年前,这玉佩,并不在我手中。
当年拿着这枚玉佩的人……
正是处处针对我的那位嫡姐——云钰。
云钰抢走了我的玉佩,如若不是被她摔碎了,否则她不可能轻易让这玉佩重新回到我手中。
这也意味着……
云钰当年救过裴璟。
而裴璟之所以见过这样的我,不曾厌恶,仅仅他把我错认为了他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