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掌灯时分,但寿安堂却安静无比。往日来来往往的丫鬟仆妇,今日却都不见了,寿安堂内落针可闻。
秦嬷嬷在孟淮景进去后,便在他身后关上门,而她自己则挺直着腰板,守在正房门口。
对于今日陆老夫人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十分看重。
她虽然也在寿安堂伺候,但因为是侯府里的人,远不如陆老夫人的陪嫁赵嬷嬷得主子看重。
今日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这样的差事,还是因为赵嬷嬷恰好家中有事,请假出去了,要不然也轮不到她。
她十分珍惜这次的机会,知道陆老夫人有要紧事要同侯爷说,于是早早的将仆妇丫鬟们都支了出去,她自己则守在这里。
可是这会儿,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她有些后悔,恨不能堵住耳朵,好将主子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堵在耳朵外头。
但不论她心里如何想,正房里头,谈话还在继续。
陆老夫人看着自己芝兰玉树一般的儿子,心中疼爱的紧。可是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儿,却是恨铁不成钢!
“青楼出身的娼妓!便是你不嫌脏,玩玩也就罢了!
但是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不仅让她怀上你的子嗣,还要让那娼妓生的儿子,当我们侯府的嫡长子?!”
而且,孙子都快五岁了!她这个当奶奶的,居然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让陆老夫人越发气不顺了。
再想到自己中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便派人去叫儿子来,却迟迟不见人!要不是她等不及,叫人出去查了查,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她一向孝顺懂事的儿子,居然背着她做出这种事情!
孟淮景自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些不像话。然而听到陆老夫人一口一个娼妓,他只觉得刺耳。
不由皱眉反驳:“母亲,卿清她不是娼妓……她一个弱女子,入了那种地方,实非她所愿。况且她在里头也是卖艺不卖身,跟了我时,还是清白之身!”
“况且,您别一口一个娼妓那么难听。且不说卿清早就已经脱籍了,就说元哥儿,难道就不是儿子的亲骨肉、您的亲孙子吗?”
陆老夫人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儿子不仅不悔过,居然还为了一个娼妓这样顶撞自己!
只觉得一口老血顶上胸口。
清白?进了那种地方,还有清白可言?
“就算我相信她是清白的,你猜世人信不信?若是让人知道你那个儿子,他的生身母亲居然如此**……你简直是要将我们侯府的脸面,丢到脚下让人踩啊!”
“况且,即便你不要脸面,你也不想想,你同江揽月的这门亲事,虽然是从小指腹为婚,可是你得了机缘,圣上特意下旨赐婚,这是给咱们家的脸面!”
“若是这样的丑事闹出去,咱们侯府,便是打了圣上的脸面!”
“届时,圣上降罪,你当如何?”
孟淮景闻言,越发沉了脸色,却不见多少担心。
“这事儿,我已经想好了,对外便说元哥儿是我从族中过继的孩子。我同江揽月成亲多年,她却无所出,过继子嗣,也说得过去。”
别人不知道,陆老夫人还能不知道吗?
成亲五年,儿子却还未跟媳妇同房,光靠儿媳妇自己,如何生得出?
她往日总也在儿子耳边念叨,劝他去儿媳房里,他却总不听。
原本还以为是他还未开窍,却不曾想,居然暗地里做了这样一桩大事!
虽然她知道,儿媳已经同意了这事儿。可那是儿子谎称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儿媳才同意的。
若是儿媳知道那个女人非但没死,还是这样一个身份……那不是打她的脸吗?哪个女人能忍得下这口气?
可是见儿子态度坚决,且已经先斩后奏,将这事儿过了江揽月那边,若是这个时候将孩子抱出去,恐怕反倒引起儿媳的怀疑。
而且,那是她儿子的子嗣,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孩子不能动,却不代表他的母亲不能动。
陆老夫人脸色冷硬:“孩子可以留下,但是他的母亲……”
“母亲!”
还未等她说完,孟淮景便打断了她:
“卿清,是儿子此生挚爱。如今让她没命没份的跟着我,已经是委屈她了!您最好不要动她,否则……”
否则什么?他并未明说。但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出他话里暗藏的威胁。
陆老夫人原本低垂的眼皮,霎时瞪大,看着眼前自己如珠如宝一般疼的儿子,气得几乎要撅过去。
她生了三个闺女,好不容易娘家寻了个药方给她,吃了十个月的苦药,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因为得来不易,从小,她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没想到她拿命看待的儿子,如今居然因为一个娼妓,这样威胁她?
陆老夫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瘫在椅子上,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神来。
但她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知道此时越是劝,儿子反而越发倒向那边。
不能硬来,她只能放缓了语气,看似妥协,实则却是换了个法子规劝。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淮景,你可还记得,我们冠医侯府的封号,因何而来?”
孟淮景闻言,面色微动,冷硬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许。
“当然记得。”
冠医侯府祖上,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第一任侯爷,原来只不过是个江湖郎中。
恰逢当时天下大乱,朝代更迭之际,对有些人来说是灾难,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机遇。
当时各地揭竿而起的诸侯无数,第一任冠医侯却慧眼识珠,觉得当今太祖是个能成大事的,便前去投奔。
而本朝太祖见他医术超群,也果然将他留下。
第一任冠医侯就此跟在太祖身边,随着他南征北战,用自己的医术,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后来天下平定,太祖登基,论功行赏之际,其他人封侯,都是因为赫赫的战功。只有第一任冠医侯,是唯一一个凭借医术而封侯的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