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元二十三年初夏,长乐宫。
内殿摆着张巨大的梨花木雕花大床,外边罩着层粉白的薄床帐,依稀可见里面隐隐绰绰躺着个人影。
倏地,里面传来几声高低起伏的喃喃骂声。
床榻上的萧稚猛地睁开双眼,掀开薄被坐直,她下意识伸手摸住脖颈,微凉的手心下是强有力跳动着且心律不齐的心跳。
穿着浅绿色宫袍的侍女听见动静,从外间小心翼翼走进来,隔着床帐轻声问:“公主可是醒了?还是又魇住了?”
萧稚恍惚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自从重生以来,她每次入睡都会梦到前世那火光滔天的宫墙,还有那几张可恨的脸。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缓缓吐出口浊气,说道:“现已无事了,景春,现下是何时辰?”
“回公主,还有一刻便是未时。”
景春候在床帐外,眼神担忧的往里瞧着,听着她吩咐道:“侍候本宫沐浴。”
闻言,她才动手将床帐掀开挂好,看着小脸煞白的萧稚心中愈发心疼,忍不住道:“公主,您这几日梦魇都愈发清减了,可要奴为您多开几副补药调理身子?”
“不必,你们也不许多嘴让父皇知晓。”
萧稚嗓音有些冷淡,景春赶紧低声应了句是,不敢再多说。
景春是文帝特意拨下来的人,明面上是她的侍女,可实际上却会武会医,是文帝安排在女儿身边保护的人手。
偏殿浴池是文帝当年花大力气引入的城外温泉水。
常年都是温热的,萧稚换下早已被冷汗浸湿的寝衣入了水,露出如玉般的肌肤。屏退左右侍女后,萧稚这才屏息没入了水中,这是她一贯思考的方式。
苍天开眼,有幸让她重活一世。
如今的她不过刚及笄,父兄健在,山河百姓安稳,而她还未引狼入室铸下大错。
按照前世的轨迹,也就是在这一年,山西因饥荒发生暴乱,她的胞兄——太子长明被举荐派往赈灾平乱,而后死于流民起义,身首异处。
梁国朝堂彻底失去了平衡压制的力量,自此奸臣当道。
这一切的开端,便是她强要来的与周俞生定下的婚约,而如今,这场婚约尚未定下。她还有机会改变。
从重生的那日起,黑白棋盘双方的位置就互调了。她不再是旁人手中可任意指摘的棋子,她将是执棋者。
“哗啦啦——”浴池的水被她起身的动静搅得安宁不再。
萧稚随手披上干净寝衣,面容沉静,低低的笑了声,说道:“景春,备车,去赵国公府赴赏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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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公府。
赏花宴的地点设在一处临水亭楼里,微风渐起,纱幔被吹重重叠叠,煞是好看,丝竹管弦亦是乐声绵延。
亭院里各色牡丹争相斗艳,比花更娇的是华服盛装的世家贵女们。
而在另一侧,是同样身着不凡的一群世家公子,他们此时正三五一群聚着说话。
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寻个赏花宴的名头罢了,目的还不是为了替国公府的小郡主相看人家。
这些公子哥们纷纷压低了嗓音谈论起来——
“这小郡主脾气素来不好,谁能忍受她的性子呀?”
“笑死了,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这可是赵国公府!”
“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被她看上哈哈哈。”
身穿藏青色织金锦衣的周俞生被众人围在中间,手执玉骨折扇慢慢扇着,端得一副悠闲适得之态。
忽然,有人朝他挤眉弄眼,揶揄道:“不管是谁,那必然不可能是我们周世子!谁敢和当朝长公主抢驸马啊,你们说是吧?”
霎时间,所有人都附和了起来。
这邺京城谁都知道大梁长公主萧稚素来刁蛮任性,唯独看上了镇北侯府世子周俞生,整日跟在他身后宣誓主权。
周俞生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折扇不轻不重的在桌上敲了声,道:“诸位,慎言。”
他的制止并未起到效果,众人正调侃着,就看见扎着双丫髻的侍女提着裙摆朝这边跑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支裁剪得当的白牡丹。
侍女朝众人福身,道:“周世子,我家姑娘请世子一同赏花。”
“咦,这不是谢家二姑娘的贴身侍女吗?”有人起哄调笑道,“我们周世子果然艳福不浅,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的邀约啊。”
周俞生眉心微蹙,抬眸望向对面,一眼便瞧见了那姿容倾城的少女。
身穿白色软织烟罗纱裙的谢烟儿迎上他的视线后,顿时眼前一亮,回了他个明媚的笑容,周俞生心中微微一动。
这时,内侍细长尖锐的破锣嗓音忽然高声响起。
“长乐长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