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站在七婶家院子中间四面扫了一圈,径直走向西边院墙下的猪圈。
七婶是个利落的女人,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
连猪圈都明显用水冲洗过,干净的看不到一点秽物。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遗留着猪粪的臭味,我都要以为这个猪圈从来没有用过。
我看着这干净到离谱的猪圈,总觉有些不对劲。
“六畜多作怪,病者出西方;更须防咀咒,诚恐染瘟皇。”
我反复默念着后两句卦文,心头猛然一跳。
我想我已经参透了后两幅卦文的意思。
卦文只能为我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
但我敢肯定,按照这个方向把所有的事情一件件了结清楚,最后一定会得到一个没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如果非要解释,我只能说这是作为一个“阴阳仙”必备的经验常识。
好比看到装满水的杯子倒了,我们就能知道水会撒出来。
好比刀子划过皮肉,没等血流出来,我们就会判定自己受伤了。
我是个大学生,我相信科学。
同时我还是个“阴阳仙”,我必须信服祖宗传下来的玩意儿。
所以我对卜卦的理解绝对是独特的、权威的。
卜卦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就叫大数据。
卜卦的方法无外乎阴阳、八卦、十天支、十二地干等等玄学妙理。
稍微懂行的都会发现,单纯从名词角度看这些玄妙的东西,它们都跟数字有关。
在我看来,所谓的卜卦,就是才学经天的古人总结出了事物发展规律的模型。
然后再把模型以数学理论的方式呈现出来,找到与之匹配的算法公式。
按照这个算法得到的答案,就是事物发展最终将会呈现的结果。
所以卦象指出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它是必然的。
即使是我这样真正有传承、有能耐的“阴阳仙”,面对今天的卦象能做的也很有限。
我只能尽力挽回......
“今天小五仙不发话,谁都别想带我闺女走......”
外面传来七婶的吼声。
我长叹了口气,挺直腰板走出了七婶的家。
救护车前。
李明拖着七婶,口中吼道:“妈,你也看见了,那个金灶沐骗不下去,他自己都跑了,你说你还在这胡闹什么......”
“是啊,他七婶子啊!村里的大喇叭整天都喊相信科学,杜绝封建迷信,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几个年纪大的老太太也围在七婶身边劝说起来。
七婶不愧是我看好的“明白人”。
她奋力挣扎,根本不为所动。
七婶对我表现出的信任,使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我也相信七婶会明白我的苦心。
我挤开人群,大喊一声:“谁说‘小五仙’跑了?”
七婶看到我,神情更加坚定了。
我冲她微微点了下头,径直走到救护车后。
拉开车门,把车里的救护人员都推出去,我全程没说一句话。
从小护shi惊呆的反应中,我就能想像到自己的脸色到底有多恐怖。
“砰——”
救护车的后门被我锁死了!
外面传来李明疯狂的叫骂声。
他下了死力气拼命拽门把手。
整部救护车都在跟着晃动。
我的心意反而更加坚定了。
其实看到小卉呕吐的时候,我对小卉的状况就已经心中有数。
她根本不是招鬼中邪,而是得了瘟疫。
我想那些随着急救车过来的医护人员应该也看出来了。
至少那个瘦高的大夫肯定是看出来了。
不然他不会对我说那种意味深长的话。
现在科班出身的大夫、护士都被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套牢。
如果小卉得的真是瘟疫,现场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而且在场还有这么多村民,造成瘟疫传播,他们必须承担责任。
如果小卉得的不是瘟疫,他们按照瘟疫处置了,给门头沟的村民带来了恐慌,最后还是要承担责任。
在没有拿到准确的化验结果之前,这些人是绝不会贸然下定论的。
我却没那么多顾及。
到七婶家里走那么一趟,已经足够我确定小卉的病因。
我从百宝囊中掏出了药匣。
这个六边形的红木匣子比巴掌略大,只有两公分厚,内部设有机关。
正反两面一共有一百零八个暗格,每个暗格都存着一颗用途不同的小药丸。
只要按动机关,就能打开暗格拿到要取用的药。
使用药匣的过程说起来很轻松,真正熟练应用就只能靠苦练出的本事。
我被爷爷逼着练过七个暑假,才脱离了指导,可以自己练习。
爷爷去世之后,我几乎每晚都要抱着这个药匣练到睡着。
今天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喻真丸,再用到李明身上,这就叫功夫不负有心人。
“嗒——”
卡簧清脆的响声后,一颗红色小药丸从匣子里弹了出来。
我凌空接住药丸,捏住小卉的下巴,把药喂了进去。
这不是普通的中药,而是被排除在中医范畴之外的道家丹医秘方。
扶神驱瘟丹。
这是我至今为止还没有炼成过的四十五种秘药之一。
可以说是用一颗少一颗的绝世孤品。
就冲七婶这么相信我,用在小卉身上我不心疼,
“哐哐哐——!”
李明开始砸车门了。
他现在的疯狂举动,有一部分是喻真丸药效的作用,但并不是全部原因。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
但李明绝不会给我留这个时间。
我把小卉从担架床上扶起,让她靠在我的怀里。
小卉的脑袋自动歪在了我的肩膀上。
头维、承泣始
四关、下白双龙入。
地仓、颊车双龙出。
人迎定乾起......
十秒钟七个穴道。
这是金氏秘传的《阴阳手决二十一法》。
这一路经脉活穴走全,可以使扶神驱瘟丹的药效发挥一半。
至少可以让李思卉从昏迷中醒过来。
RU中助血,RU根推气,气血如龙破天枢......
就在我的右手刚刚移到李思卉xiong前时,车门上的窗户被砸开了一道裂缝。
“金灶沐,你个禽shou敢非LI我妹妹!”
李明在车外一声大吼,让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
“大家快来看啊!”
“金灶沐疯了,这个**竟然要在救护车里强BAO我妹妹......”
非LI、强BAO这些刺耳的词汇,足够挑动那些围观之人的心思。
也就是两三个呼吸的瞬间,后车厢的每一扇车窗外都挤满了人脸。
好奇、猥琐、鄙夷......
我被饱含各种情绪的十几双眼睛凝视着。
这些人每个我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我,可以说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品,他们应该知道。
但他们还是选择接受李明的挑唆。
就像不久之前谴责李明忤逆一样,根本没人会考虑这事合不合理!
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充足的理由,一个足够正义的说法。
他们只不过是借机来发泄各自心里压抑的情绪。
“真的,‘小五仙’在车里对七婶家的姑娘耍流mang啦!”
车外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极富穿透力的嗓音足够传遍半个村子。
我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
“能耐越大死的越快,会夹着尾巴做人,能活的最久,才是真正的能耐!”
这不是阴阳仙的规矩。
这是爷爷在向我传授做人的经验。
我现在体会到了爷爷这番话的意思。
在李明身上发生过的事,又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这就是我对李明使用“喻真术”的报应。
这就叫做现世报!
“小卉,无论如何,你都快点给我醒过来,不然咱们俩在村里都没脸见人啦......”
我呼唤着昏迷中的小卉,手上再无片刻迟疑。
归来、气冲、伏兔、犊鼻......
余下十一个穴位,加上涉及脚上穴位时给李思卉脱鞋、去袜的时间,我用了三十秒再次推完了十一个穴位。
“砰——!”
一块砖头砸破车窗,照准了小卉的脑袋飞了过来。
恍惚之间,我似乎透过破开的玻璃看到了李明的脸。
他竟然在笑!
我右手横档在小卉面前,砖头砸在我小臂的尺骨上。
赶在断骨之痛袭来前,我推下了小卉身上最后一个穴位,也是《阴阳手决二十一法》的关键窍门——滑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