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在一旁站了许久，听得卫大娘哭声虚弱下去，才上前，将她搀扶回屋。

她说，家里以后有我，我既然入了卫家的大门，就是卫家儿媳。

她说，明日我随您去府衙将夫君的尸首背回，好生安葬。

姜悦知道，寡母拉扯儿子长大，如今儿子还没亲，没成家生育子嗣，惨死牢狱，她是胸中有恨无处可诉求。

她位置的支柱没了，她能不疯吗？

姜悦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卫大娘能听到心里去吗？

她也不敢离开，就在卫大娘跟前，一直守到天亮。

公鸡打鸣第三声，卫家就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

孙大娘家的大儿子孙大旺还有大儿媳，孙大娘跟丈夫也来了，还将二儿子孙二旺也喊来了。

“大旺、二旺，你们兄弟俩去看看院子里哪里还需要挂白布。”

“大旺媳妇儿，你去屋内看看，大郎媳妇儿和小兰，喜梅起了没？”

大旺媳妇儿哎了一声，朝着卫家准备的新房间走去。

伸手推了下，见房门是开着的，她以为是姜悦跑了。

朝着里面走去，只看到那张床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她的好小姑子，跟对门婶子家的喜梅，唯独不见姜悦。

“哎呀不好了，娘，大郎的新媳妇不见了……。”

孙大娘忙着朝着这边跑来。

“啥不见了？”

“大郎媳妇儿不见了。”大旺媳妇儿嗷嗷大声喊。

孙大娘也慌了，卫家大郎死了，剩下卫大娘一个，要是大郎这刚过门的媳妇儿跑了，卫大娘以后该多惨啊。

他们邻里邻居的关系都很好，孙大娘想着当初那件事，总是觉着心里亏欠卫家的。

“快，赶紧去找，派人去姜家找……。”

孙大娘话刚说完，姜悦从婆婆那屋出来。

“我没跑。”

“昨儿晚上我见婆婆哭的厉害，特意来瞧了瞧。担心她有什么闪失，就没离开，守到现在。”

孙大娘顿了下，才反应过来。

姜悦不但没离开，还那么善良孝顺的去伺候了卫大娘。

“大郎媳妇儿，你咋不早说呢。”

转头，孙大娘呵斥了大旺媳妇儿一顿，“就你瞎咋呼，人家没跑，在西屋照顾婆婆呢。”

“你嫁到我们孙家几年了，我就是死在屋内，估计你还以为我蒙头大睡呢。”

大旺媳妇儿闷声说了句，“人家卫大娘死了儿子，你又没死。”

孙大娘气的脸上的肉都颤抖了，大旺媳妇儿赶紧朝着姜悦那边走去。

说，今天早上家里来了人帮忙，总是给人做点吃食。

姜悦将门关上，起身去了厨房，先熬了一小锅的米粥，等下炒个白菜。

快点吃完早饭，让村子里的人帮忙操持家里灵堂，还要买棺材，寿衣，以及下葬用的东西。

她跟婆婆要求牢狱里将卫大郎的尸首接回来。

大旺媳妇儿帮着姜悦一起煮的早饭，等煮好了后，姜悦端着一碗稀饭，去到了婆婆那屋。

卫大娘已经起来了，她找出了最干净的衣裳，将凌乱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姜悦喊了一声，“娘，吃点东西，我们要去接夫君回家了。”

听得姜悦的声音，卫大娘忽然悲恸的哭了起来。

她说，可怜你了孩子。

她说，等大郎接回来，你就走吧。

姜悦没说话，端着粥给卫大娘送到跟前，卫大娘不吃。

姜悦说，娘，吃点吧，吃饱才有力气迎接夫君回来。

她唯一的儿子，她如何不悲痛。

她这辈子生了五个孩子，除去两个夭折的女儿，养活了三个儿子。

老三出生后惹了风寒，七八岁的时候，本想着都那么大了，小小风寒，没当回事，竟然病死了。

她家老二是个胆子大又混账，是个不听话的。

要是听娘的话，也不会没了的。

那年天下大旱，家里颗粒无收，她带着两个儿子和生病的丈夫逃难，二儿子说要出去找吃的，这一找就再也没回来了。

听说是跟马匪一起抢东西，被官府的人给杀了。

她家老大，那是乖巧听话又孝顺，读书好，会打猎，人长得俊，又心善，正是他的心善害死了自己。

她多苦啊。

苦了前半生，又苦下半生。

生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全死了，她没指望了。

姜悦看着犹如死灰般双眸的卫大娘，她低声说：

“娘，你现在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爹死娘改嫁，我要是离开卫家能去哪里？我回到姜家，我那无良大伯只会将我再次卖掉换钱。”

“你就行行好，让我呆在卫家。只要能吃饱饭，我愿意伺候你，给你养老送终。”

卫大娘抱着姜悦，放声大哭。

门外院子里，正在教育只顾着自己睡差点看丢了姜悦的孙小兰和喜梅。

喜梅是王婶子家的，孙大娘子说了两句，对于孙小兰她是直接开骂。

“睡的跟死猪一样，得亏人没走，要是人走了，我就把你送给卫大娘当闺女去。”

孙小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说她娘不要她了。

王婶子是没骂喜梅，但给了她两个拳头，打在了喜梅的后背上。

喜梅敢怒不敢言，她和孙小兰昨晚上的确是睡的太沉了。

别说姜悦不在房间里他们不知道。

就是院子里卫大娘哭，她们也没听到声儿……

听得卫大娘哭，孙大娘和王婶子赶忙走了过去。

只瞧着卫大娘抱着姜悦哭的不能自已。

想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啥。

姜悦将婆婆扶起，则是看向孙大娘。

“大娘，劳烦给套个驴车，我带着婆婆去接了夫君回来。”

王婶子赶忙说道，“大郎媳妇儿，驴车套好了。你能赶车不？”

“能！”

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总是要学的。

姜悦除了不会读书，不识字，其他的，只要有人教，一下就会。

但这架驴车没人教她也会。

搀扶着卫大娘上了驴车，姜悦伸手接了驴车的缰绳。

兴许这驴子也知道，卫家艰难，很是听话。

孙大娘和王婶子看着卫家婆媳二人，套上驴车，不由得眼发酸，落泪了起来。

村子里的长辈到底还是发了声，让村子里跟着去了四个年轻的后生。

说，人的尸体沉，俩女人背不动。

姜悦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