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女儿扬起因为高烧而红扑扑的脸蛋，软软说道：

⌈好。⌋

⌈真乖。⌋我亲亲她的脸蛋，

随后给班主任打电话商量转学的事。

老师说最快转学也要一个月。

没关系，八年丧偶式的生活我都熬过来了。

一个月，我等的起。

念念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往病房门口看。

她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她在等沈熹微，

再一次给沈熹微打去电话，只希望她和念念说一句晚安就好。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沈熹微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先发制人：

⌈苏木，我只是陪小哲开个家长会，有必要时时刻刻来查岗吗？⌋

⌈还骗我说念念病了，这么咒自己女儿，你恶不恶毒。⌋

她那头热闹的很，通过背景音，我知道那是念念最想去的亲子餐厅。

沈熹微说自己工作忙没时间，

可现在的他不仅有时间开家长会，还有时间带洛子夜他们去吃饭。

突然那头传来清脆一声：⌈妈妈，你怎么不吃啊？⌋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滑掉。

几乎同一时刻，沈熹微挂了电话。

她又是一个星期没回家，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哭着找她，质问她是不是又住在洛子夜家，

但现在我连给他打电话的欲望都没有。

可此时沈熹微却回家了，

一进门就劈头盖脸责问我：

⌈你是不是一个星期没给小哲做便当了？⌋

⌈就算生气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啊，子夜哥不会做饭，只能让你做。⌋

见我垂眸，不说话，沈熹微面色缓了缓，轻轻捏了几下我的手：

⌈你不是一直想拍婚纱照吗，只要你乖一点......⌋

说来可笑，我和沈熹微在一起八年，没有婚纱照，更没有结婚证。

在我们领证的前夕，洛子夜的老婆死了，只留下一岁的儿子。

他受不了打击住进医院，沈熹微忙着照顾他，没有时间关心除洛子夜以外的其他琐事。

我俩的结婚证也就不了了之。

她用婚纱照诱惑我，以为我会低头，但我神色依旧淡淡。

氛围僵持的时候，念念的班主任突然给我打电话：

念念在学校和人打架了。

我立刻提包赶去学校，沈熹微也焦急地跟我一起。

她将粉色的宝马停在我面前，我没有犹豫地坐进副驾。

可看清副驾的字，我微微一愣。

副驾上贴着洛子夜的照片，并配文：【哥哥的专属座位】

沈熹微系安全带时，发现在我看那个贴画，心头一跳，

赶紧将它撕下，怕我像以前那样大哭大闹，解释说：

⌈都是子夜哥贴着玩的，你别......⌋

我打断他，面色平静：⌈快走吧，念念还在学校等我们。⌋

沈熹微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最后无言地绷紧唇线。

2

我默默回想沈熹微撕下贴画后，小心翼翼放进口袋的模样，

越来越为我这八年感到不值。

赶到老师办公室，一个模样漂亮的小男孩扯着嗓子放声哭泣，

念念松散头发，耸动着小肩膀，无声流泪。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男孩就是洛子夜的儿子洛哲。

沈熹微人高腿长，比我先一步踏进办公室，还将我挡得严严实实。

念念看清沈熹微，眸子一亮，刚想去抱他，

却被洛哲抢先，扑进沈熹微怀里。

沈熹微顿了一下，随后熟练地将洛哲抱起来哄着。

我气得捏紧拳头，赶紧将我心肝宝贝念念抱在怀里。

洛哲搂着沈熹微的脖子告状：

⌈是苏念念要抢我饼干，我才打她的。⌋

⌈你撒谎，明明是你抢我的。⌋

两人又要吵起来，

沈熹微摁了摁太阳穴，问老师：

⌈有没有监控？⌋

⌈有有有，前两天刚修好。⌋

翻找记录时，洛哲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

洛子夜快步走进来，二话不说将洛哲打了一顿，边打边说：

⌈让你欺负女生，妈妈也是女生，也会被人欺负。⌋

⌈你怎么学不会将心比心？⌋

洛子夜的眼泪颤颤巍巍挂在脸颊上，哭得美丽动人。

沈熹微一脸心痛地将他们抱在怀里：

⌈我说会永远保护你们，没人能欺负你们。⌋

我朝老师说了声对不起，随后遮住女儿的眼睛将她抱出去。

温热湿润的触感将我手掌打湿，念念哭得打嗝：

⌈爸爸爸，我讨厌......妈妈。⌋

⌈嗯，我也是。⌋

3

沈熹微破天荒地下班了就回家，手里还提着一碗海鲜粥。

⌈我特意给你们买的，吃吧。⌋说完，她就去洗澡。

念念被香味缠住，我刚替她打开塑料盖，就听见沈熹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

是洛子夜的消息：【熹微，谢谢你今天请我们吃海鲜全宴。】

【对了，你是不是将吃剩下的海鲜粥带走了呀。】

洛子夜他们吃海鲜大餐，而念念和我只配吃他们剩下的。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

我将粥都倒进垃圾桶，沈熹微洗完澡刚看见这一幕，

⌈怎么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将信息拿给她看，她无奈扶额：

⌈念念将小哲打了一顿，我只是请吃饭赔偿人家而已。⌋

⌈所以你也认为是念念的错？⌋

她不说话了，我指了指门：⌈滚。⌋

⌈不可理喻。⌋沈熹微冷着脸离开。

4

念念的转学证明快要拿到了，

我没让她再去学校，而是和我一起挑一个喜欢的城市。

⌈爸爸，我喜欢南市，不冷。⌋

⌈什么南市？你们要去南市旅游？⌋

沈熹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我赶紧将手机收起来。

她本来想伸手抢过去，可下一秒，她的电话**骤然响起。

那头的响起洛子夜惊慌失措的声音：

⌈熹微，小哲吃完饭后就喊肚子痛，我该怎么办啊？⌋

沈熹微猛地变脸色，穿起衣服往外面走：

⌈别慌，我现在就来。⌋

她太过于心慌着急，出门时腿还撞上桌角。

洛哲生病，沈熹微焦急万分。

念念发烧，她只觉得是装的。

沈熹微，你可真偏心啊。

念念也意识到，闷闷不乐地上床睡觉。

晚上将念念哄好，我就刷到洛子夜的朋友圈：

【人生得此两人足以。】

照片上沈熹微仔细地给洛哲调试滴管速度，生怕他不舒服。

而洛子夜裹着沈熹微的大衣，笑得一脸甜蜜。

我无声地点了个赞，

下一秒朋友圈就消失了。

沈熹微的电话紧接着打过来：

⌈苏木，子夜哥只是有感而发，发了一条朋友圈，你这么上纲上线干什么？⌋

我纳闷，我不过是点了赞，又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我真是懒得和你掰扯，对了，子夜哥他们的房子漏水，要和我们住半个月。⌋

⌈你把主卧空出来，让他们住进去。⌋

不等我说话，沈熹微就自顾自挂了电话。

5

我嗤笑一声，

换作以前，我肯定会一晚上不睡，将房间收拾好。

但我现在这个免费保姆真是做够了，

谁愿意伺候他们谁去吧。

我搂着念念一夜好眠。

清晨，迷迷糊糊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熹微，我和小哲住进来会不会太麻烦木哥他们了。⌋

⌈没事，苏木整天在家闲着，正好照顾你们。⌋

我打开门，洛哲拿着弹珠在房间里疯跑。

沈熹微看见我，居高临下道：

⌈你帮子夜他们提下行李，东西太多他一个人弄不过来。⌋

我冷笑：⌈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我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刻薄，沈熹微愣住，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熹微，苏木哥好像不欢迎我，我还是带小哲走吧。⌋

洛子夜的眼泪像是水龙头开关，说来就来。

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比洛子夜还小一岁。

沈熹微面如寒霜：

⌈苏木，我说了我和子夜一点事都没有，你心胸宽广一点好不好。⌋

【心胸宽广】这句话我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从沈熹微去医院照顾洛子夜推延我们的婚期起，她就一直让我心胸宽广。

我步步忍让，念念高烧40度的时候是我独自去的医院。

沈熹微抽不开身，因为那天是洛哲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刻她要亲自陪着。

在她离开的一个小时后，念念就发烧了。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

我忍着剧痛下床叫救护车，足足熬了一晚上念念才退烧。

沈熹微也从没有和我们过过一次年，因为他说：

⌈大团圆时刻，子夜哥他们孤孤单单的太可怜。⌋

可他有没有想过，我和念念在万家灯火热热闹闹的时候，也只有对方可以依靠。

许是我沉浸在悲伤中的表情过于痛苦，

沈熹微有些无措地想要抹去我脸上的泪，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她楞在原地，这是我第一次远离她的触碰。

6

洛哲玩累了，抱着沈熹微的大腿问道：

⌈妈妈，什么时候吃饭，我好饿。⌋

沈熹微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专心给念念穿衣服。

北方很早就入冬，冷地人牙关打颤。

沈熹微以前是我的学姐，为了追她，我义无反顾地和她来了北方。

妈妈说我会后悔，可那时的我心比天高。

现在我是真的悔了，

满腔爱意捂不热那颗冰冷的心，也如同我永远适应不了北方的天气。

洛子夜将洛哲从沈熹微腿上扯下来，语气严厉：

⌈说了多少次，不能叫熹微阿姨妈妈，苏叔叔听了会生气的。⌋

洛哲哭哇哇地在地上乱翻腾，手里的弹珠不小心打到了念念的眼睛。

我心里一惊，赶紧查看。

洛子夜在一旁说风凉话：⌈小孩子小打小闹，没事的。⌋

念念的眼睛很快充血变红。

⌈哎呦，小哲力气很小的，不用这么紧张。⌋

洛子夜一直絮絮叨叨，我怒吼：

⌈再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沈熹微没看见念念的伤势，只见得到白月光委屈巴巴掉眼泪，

她攥住我的手腕，语气冰冷：⌈给子夜哥哥道歉。⌋

⌈不然将你赶出去。⌋

我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出了家门就活不下去。

她以为我会害怕，会妥协。

我却轻笑出声：

⌈好啊，我和念念一起走，正好不妨碍你们一家三口恩恩爱爱。⌋

沈熹微愣了，没想到我会如此洒脱。

⌈苏木，说过的话就不能再收回了。⌋

她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手却微微发抖。

我甩开，抱起念念毫不犹豫地离开，这就是我的回答。

不稀罕，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