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天将近黄昏的时分，谢永贵带着三个儿子，满身喜气洋洋地回到了家中。

大老虎卖了差不多有六百两银子，谢家四房是多少年都不曾有过如此巨额的收入，所以由谢老爷子作主，割了十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回来，让全家人都可以沾沾荤腥。

二小姐在山林里面，摸滚爬跌呆了两天，身上是又脏又乱。

杨氏拿了小女儿谢东雯的衣服给她换洗，二小姐明白在村子里面条件艰苦，能够洗上热水澡就很不错了。所以她也不挑剔了，就着谢家的媳妇们给她准备的热水，蹲在浴盆里面，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谢永贵膝下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女早已经出嫁，次女还待字闺中。

谢家四房老的小的加起来，总共有二十多口人，挨挨挤挤的住在两进的院落当中。

谢东雯把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则是搬去跟四嫂同住。

她的四哥在镇上的商铺当伙计，每个月只有两天休假，平常都是不回家过夜的。

二小姐洗完了热水澡，看到炕床便扑了过去。

杨氏待客是非常的仔细，她把被子、枕头全部都换上新的，二小姐闻着布料上面阳光以及皂角的味道，吐着小泡泡儿沉沉地睡了过去。当野人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她在又冷又硬的山洞里面坐着睡了两夜，现在只要能够躺睡下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谢齐越换洗干净后，也回到房间补了个觉。

尽管二小姐的药膏是异常灵验，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

但是他毕竟是流了很多血，然后又扛着两三百斤重的东西，在山道上面走了好几个时辰，所以他也是累透了，身体沾上床铺便立即就睡着了。

二小姐一直睡到了晚上，才在敲门声中醒过来。

她伸着小呵欠走过去开门，谢齐越捧了个托盘站在门外。

“饭菜。”

谢家的人口太多了，光是小孩子就有五、六个，饭桌上你争我抢总是乱哄哄的。因此杨氏便没有让二小姐跟他们同桌，单独做了饭菜让三孙子给她送过来。

“哦——”

二小姐拖长了尾音，转身就走了回去。

谢齐越原本没打算进屋，最后只好是把托盘端了进去。

结果二小姐拉开被子，重新钻了进去，并且闭上了眼睛马上就又睡了过去。

敢情她是梦游着过来开门的？谢齐越都不知道应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唯有是把饭菜又端了回去，他在离开的时候顺手替她关上了房门。

谢齐越在山林里面呆了几天，原本是打了些山鸡和野兔子。

后来他被老虎弄伤了，这些猎物便全进了他和二小姐的肚子。二小姐在回来的路上捡了不少蘑菇和木耳，就着谢永贵割回来的猪肉，杨氏亲自下厨炒得油汪汪的，用大盘装了摆上桌，谢家老老少少久不见荤腥，个个都眼冒绿光，很快便全部抢食干净了。

谢家四房的老少们，心满意足地用完了晚饭，但是二小姐仍然在睡觉。

杨氏让当日轮值做饭的三媳妇，把饭菜热在了大锅里面，不让其他人去把她叫醒。

卖老虎所得的五百多两，谢永贵全部换成了银票。

正房里面点上了油灯，他把三孙子叫了过来，询问他要怎样处置这笔银子。

谢家四房没有分家，所以各人赚的钱，都应该归入公中。

但是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等于是全家人好几年的收入，而且是三孙子冒了性命危险才换回来的。所以按照谢永贵的意思，是要拿出一部分给谢齐越置办田产，剩下的就交给杨氏攒起来，留着日后他娶亲的时候使用。

谢齐越垂眸沉吟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爷爷。

大老虎实际上是二小姐打的，她也跟他谈好了分账，她很厚道只要其中的三成。

假若谢齐越只有一个人，他不会贪占她理应得到的东西，全部的钱都会交还给她。但是家里人尤其是爷爷奶奶欢天喜地，他不忍心让他们太过失望了，所以打算把银两对半分开。他以后还会再进山林里面打猎，欠二小姐的、欠爷爷奶奶的，他都会很努力地填补上的。

“你的意思是老虎，是江姑娘打到的？”

谢永贵不敢置信地追问。

“是的。”

谢齐越重重地点头。

他当时受了重伤，如果不是二小姐，不要说是打到老虎，他连命也没有了。

她突然间从天而降，然后又拿出了药效非常灵验的药膏替他治伤，假若不是他不相世间有鬼神狐怪，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山间的狐狸化身了。

“她把老虎引开了，老虎掉进陷阱里面就死了？”

谢永贵再三确认过程，他与杨氏交换着眼神，这位江姑娘是有大运气的啊。

不想让家里的人生出疑问，谢齐越选择了隐瞒二小姐是怎样从天而降的，他告诉谢永贵和杨氏，他是在陷阱里面发现她的，当时她正昏迷了过去。因此谢永贵和杨氏都猜想她是迷路了，误打误撞掉进了三孙子挖的陷阱里面。

“银子你拿去给她吧。”

谢永贵把还没有捂热乎的银票交给三孙子。

“一半。”

谢齐越把其中两百八十两的银票取出来，虽然二小姐只要求三成的收益，但是他认为她值得拿到更多的钱。

杨氏虽然是觉得很肉疼，但是她能够想到的更多。

二小姐的出身看上去就不普通，大有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现在三孙子跟她，同处在山林中过夜污了她的名声，假若她的爹娘追究起来，三小儿得不了好果子，或许还会把全家人都连累进去。他们好好地把她供着，人心都是肉做的，希望她看在他们没有待慢她的份上，不要再追究谢家的责任。

“拿去。”

杨氏把烫手的银票全部塞给了孙子。

“阿奶——”

谢齐越动容地唤她。

“银子没有了以后再挣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你惹上麻烦。”

白白欢喜了大半天，杨氏不失望是假的。

谢齐越明白爷爷奶奶，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的想法纯朴而善良，而他同样也相信二小姐不是坏人，她也会体谅他们家中的难处。

离开了爷爷奶奶的房间，谢齐越带着银票去找二小姐。

他在小姑姑的房门外，静静地等候了好一会儿。

结果里面许久都没有传出声响，二小姐仍然是在睡梦中，不知道外面今夕是何年。他跟她相处了两个夜晚，自然是明白她睡起觉来便六亲不认，他最后只好是踏着夜色离开了。

而在谢齐越离开后，杨氏跟谢永贵，却是相对无言了许久。

“当家的——”

杨氏低声地对丈夫开口道：“你说三小儿这回，该怎么办才好啊？”

“是福是祸躲不过，那个孩子的性子太犟了，你也别心疼银子让他都拿去吧。”

谢永贵摇了摇头，眼中都是沧桑。

“你看我说什么了？我有阻拦着他吗？”

杨氏白了他几眼，然后惋惜地开口道：“原本以为有了银子，就可以置些田产。咱家的房子也该拾掇了，老的小的都挤在一处，几个小儿也该说亲了，根本就安置不下来。”

“三小儿走了五年才回来。”

谢永贵的鬓间在油灯光下点点斑白。

“再苦也不要苦了这个孩子，不管当初的事情是怎样，他总归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长大，就要跟其他的孙子一样疼爱着。”

“我知道了。”

杨氏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夫妻俩人对望了好久，最后才摇了摇头，各自上床歇息去了。

这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二小姐直到天亮才醒来。

她睡了将近十七个小时，总算是把睡眠都补了回来，她揉着肩膀走出房门，才发现谢家的全部人都起来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果然农家人都非常勤劳，而她则是个另类的存在。

“大姐姐你醒了？”

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了房门外面等她。

二小姐大约记得她，是谢齐越的其中一个妹妹，是排行第五还是第六来着的？

谢齐晴受了三堂哥的指派，特意地守在小姑姑的房门外面。二小姐总是睡不醒，他前来看过两回她都还没有起床。他也不好总是守在门外，于是便把盯着二小姐起床的大任，交到了小小年纪的五堂妹的手中。

“哦哦，你在等我吗？”

二小姐弯（下）身去看向了小萝莉。

江墨紫和江朱碧小时候，也是非常的可爱，肉乎乎的包子脸。

但是谢家的家境似乎不怎么好，家里面的小萝卜头，全部都是骨瘦如柴的样子。

“三哥说如果你醒了，就让我去喊他过来。”

小萝莉像是阵风似的跑走了。

二小姐在院子里面舒展筋骨，土炕毕竟不同于高床软枕，她睡得全身都硬梆梆的。谢齐越被五堂妹叫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她正在做拉伸运动。

她平时有在家做瑜珈练习，所以她的身体是非常柔软。

弯腰、伸臂、踢腿以及旋转，她柔软得如同是没有骨头一样，每个动作都像是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谢齐越明白自己的毛病，赶紧把眼睛低垂了下去。

二小姐睡着的时候，他瞬也不瞬地盯看了她大半个时辰，那种失态前所未有。

只是现在她正在，全神贯注地做着动作，回过头来便会发现他窥看。他不想让她把他看作是登徒子，只好是强忍下注看着她的冲动。

二小姐做完了自创的伸展操，架子上的木盆已经打好了清水。

似乎是那个伤疤大个子给她准备的？做了好事却不留名。

她心情愉快地梳洗干净，小萝莉谢齐晴已经把早饭给她端了过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二小姐过上了她最喜欢的米虫生活，简直是不能够更加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