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屋内死寂到只能到屋外的风声。

夜景初死死地盯着姜不忆的眼睛，神情冰冷至极。

“姜国早已灭国三百年！你是想告诉我，你活了三百年？！”

他的话语讥讽中带着怒意。

姜不忆依旧平静：“是，从姜国灭国到如今，我在这世间苟活了三百零九年。”

屋外风声席卷，吹得窗户噼啪作响。

夜景初上前一步钳住姜不忆的下巴，看着她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孔，脸色更加难看。

“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如此拙劣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

夜景初冷笑一声，松开姜不忆：“你可以不说，我迟早会查到！”

姜不忆轻轻退后一步，看着夜景初回到桌前整理公文，一副不想和自己交流的模样，一股酸楚从胸腔蔓延开来。

她闭了闭眼，垂下眼眸，默默离开书房。

接下来几天，夜景初没回家。

姜不忆一打听才知道，云霓也不在，听说是一起去外地办差了。

转眼又到了正月十五。

夜，静悄悄的。

姜不忆坐在院中看着满月。

三百年来，只有月亮的阴晴圆缺亘古不变。

她对着月亮洒下一杯酒。

她想起了孩童时，她最喜在御花园玩耍，父王和母后唤着她的小名：“笙笙。”

而弟弟也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

可一转眼，月亮变成了血月，国破家亡......

这时，身后传来夜景初冷漠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姜不忆的回忆被打散，她压下心底的情绪波动，转身看向突然回来的夜景初。

他身上的气势比平常更冷。

姜不忆轻声道：“只是在祭拜先去的父母。”

夜景初走进来，讥讽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三百年了，你所谓的父母只怕早已投胎转世，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姜不忆闻言，心一颤，攥紧了手。

随后，她瞥见他衣角沾着的鲜血，一惊：“你受伤了？”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查看。

夜景初却躲开，冷冷地说：“这是陆百户的血，他殉职了。”

姜不忆一怔。

陆百户是锦衣卫里少有的圆滑之辈，上次升迁时志得意满的笑还在眼前，人竟就突然走了？

夜景初与她擦肩而过，走进内室：“更衣，我们去祭拜他。”

陆百户家在朱雀街一条巷子的最深处，一处两进小院。

两人走进庭院，院门挂着白幡，随风飘扬。

满院凄厉的哭声戳人心口。

“夫君，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姜不忆抬眼便见陆百户的遗孀正趴在还未盖的棺木上，哭得几乎昏厥。

灵前还有三个披麻戴孝的孩子，烧着纸钱，哭喊着要“爹爹！”

她看到夜景初上完香，面色更加冰冷，对遗孀道：“我一定会找出行动泄密之人，帮他报仇！”

姜不忆眼睫微动，不由沉默。

她随后也上前点燃三炷香，香烟冉冉，传达着未亡人对彼岸人的思念。

三百年来，她已见过太多死亡，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

上完香，两人并肩走出陆家。

天又开始下雪。

姜不忆似乎还能听见身后哭声，她忽然轻声问：“你说，是不是有牵挂的人好像不该死，无牵无挂的人也不该活？”

说完，她一顿。

夜景初眼神冷邃地看着她：“这世上若有人无牵无挂，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姜不忆一愣。

他的话狠狠的砸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发麻。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景初，你也来祭拜陆百户吗？”

姜不忆回过神，转头看到云霓。

云霓自然的走到夜景初的另一边，神情哀伤：“没想到啊，前几日我还帮陆百户买了簪子，让他去哄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不忆看着夜景初轻声安慰她。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又渐渐只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声。

姜不忆不知不觉脚步渐渐顿住。

一片白雪纷飞里。

她就站在那儿，看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自己此刻表情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