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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那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沈同南好像怕我在马车里饿到,买了一堆吃的玩的,还美其名曰要带回京城送人。

我才不信,他明明说他在上京没有朋友。

结果马车刚进了京就停了下来,

沈同南轻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哦,是宋小侯爷,怎么?消息这么灵通,来替我接风?”

我嘴里那半块梅花糕还没咽下去,手指就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然后我掀开帘子顺着缝隙看过去,高头大马上那位一身淡青色袍子的翩翩公子,不是宋序又能是谁?

那些不太好的记忆自顾自的跑出来,就算我刻意不去想起,还是在我脑海中轮番上演着。

十几天前,我还做着嫁给宋序的美梦,

那时候的我自然不会想到,

有朝一日,我竟然也会讨厌宋序。

最后我只能祈祷他只是路过,而非专程来找我的。

可惜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响起,带着一点焦急的喊我的名字:

“姜若卿!”

我手一抖,剩下那半块梅花糕也掉在了地上。

“祖母为你的事忧心的睡不好觉,跟我回侯府去。”

我手指掐进掌心,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还是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可沈同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奉命送姜姑娘回公主府,小侯爷这算妨碍公务。”

“想见姜姑娘,求见公主就行了。”

在他嘴里,小侯爷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和街上的贩夫走卒没什么两样。

他驾着马车没有停留的路过宋序。

微风吹起帘子,恍惚间我看到宋序紧抿着唇骑在马上神色竟像是担心。

担心,他也会担心我吗?

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为了老太太,他必定也不愿意走这一趟的。

宋序那么讨厌我,躲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担心我。

后来我问沈同南,他怎么知道我不想见宋序呢?

他拆了一个裹得严实的泥人递给我,语气很漫不经心道:

“你是小哑巴,又不是小傻子,他那么大声的叫你的名字你都不出来。”

他笑盈盈的问我:

“姜若卿,你那么讨厌他啊。”

正赶上千秋节,又恰逢沈小将军回京,

那场宫宴我也被邀请,坐在九公主的身边。

因为公主被掳一事事关清誉,并不好大肆张扬,对外只说我是公主殿下的新伴读。

只是我好歹也在京中住了几个月,跟侯府交好的几家公子**没有不认识我的。

“公主伴读”这样的身份放在旁人头上或许是光耀门楣,

放在我身上倒显得像讽刺了。

果然席间几位常常找我麻烦的姑娘打量的眼神看过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提议,

“听闻九公主殿下新选了侯府的表**做伴读,今日不如由她起头,做飞花令如何?”

往日也总是这样,他们取笑我的花样很多,

今日要对对子,明天要作诗,

总之招式各有不同,目的却只有一个,看我出丑。

只有当我自觉羞愧,讷讷的垂下头时,她们才会轻声嗤笑,拿手帕遮住嘴巴,

用不至于失了礼数,

又恰好能让我听到的声音说:

“就这样,也妄想嫁给小侯爷啊......”

起先我还觉得羞愧难当,宋序教我读书识字我也会心存感激。

仿佛只有我也和她们读了一样多的书之后,才配和她们站在一起,不至于被嘲笑。

今日也是一样,

做飞花令,我连飞花令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次我竟然没有难过,也第一次不觉得羞愧。

不识字,没读书,

又不是我的错。

并不是我今日答得上来他们就会尊重我,

而是因为他们想要取笑我,所以才捉弄我。

可我有什么办法?

昨日我是小侯爷的表妹没有办法,

今日成了公主伴读又有什么不同?

此刻却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飞花令有什么意思?”

我猛的抬头,沈同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位周尚书家的嫡女,眼中却并无笑意。

“周**这么爱看热闹,不如亲自表演一番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