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曾经以为我是个灾星。

走到哪儿,哪儿倒霉。

小时候生在桂花村,每日放羊割草。

逢月十五的时候爹总会多给我半吊钱,让去镇上买糕点吃。

可我回来的时候,山村遭火焚雷劫。

全村的人无一幸免。

我抱着尚有余温的糕点,呆呆地站在满地尸骨的废墟里。

连哭都忘了哭。

后来听一个云游的道士说,是有个天赋异禀的女子被剑宗收入门下。

她与魔尊爱恨纠葛,后来曾在村庄附近捉妖,经历了凶险。

魔尊怒而暴起,抬掌间轻而易举灭了整个桂花村,并说:“剑宗宗主,你若再让她伤了分毫,我便杀尽天下人!”

当时围观听他讲故事的人很多。

不少世家**为之动容,说魔尊虽然暴戾,但重情。

我不明白桂花村的爹娘、姐姐、村长伯伯、阿婶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落个不留全尸的结局。

我只是一面听着,一面磨手下的顽铁。

每一下磋磨都用尽全力,火星四溅。

打铁铺子的老板好心收留我当学徒,只因我话少,干活勤快,又生了一股子牛劲儿。

喝多了酒,他醉眼惺忪地问我。

“莲儿,你说你瞧着也是个小女娃娃,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你家干啥的?”

我指了指南方,平静地回答他,“我爹磨豆腐,我娘织布,家里几头羊,说将来养大了卖钱,给我姐姐添新衣裳嫁人。”

“那后来呢?”老板追问:“咋个跑出来了?”

我说:“桂花村没了,我没家啦。”

铁铺老板一时语塞。

酒气给深夜料峭的寒风一吹,他眼中似乎恢复了点清明。

咂摸了半晌,他将酒葫芦递给我。

“阿无,忘了吧。”

“咱们这些人呐,能活着就很好了。”

我说,我想要修仙,想报仇。

铁铺老板没忍住,拍着壮硕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花。

“报仇?你?还想报仇?你拿啥报仇啊,人家是天上月,咱是地上泥,这叫什么?这叫命!”

我怒道:“你又没有失去至亲,你当然不明白!”

他笑骂我:“小兔崽子气性倒不小!”又慢慢说道,“我曾经也讨了个媳妇儿,疼到心尖儿上,成亲之后,我就想,这辈子有盼头了。后来忽然来了几个道士,他们说我媳妇儿是什么鼎炉之躯,不由分说就带走了。”

男人长得不算好看,脸上还有一道恐怖的长疤。几乎从右脸横亘过鼻梁,贯穿到左边耳根。

此刻,刀疤被烈酒染成酡色,他指着对我说。

“那时急红了眼,让道爷用剑随便一划拉,就成这样了。”

我跳起来叫道:“你杀回去啊!打不过就不打了吗?这公道就不要了吗?!”

他嘿嘿地笑。

“道爷的剑下一刻悬在我老母头上,问我,让,还是不让。最后啊,月娘就给他们带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了。”

一汪泪渐渐凝蓄在双眼里。

我咬着牙低声说:“窝囊废。”

他苦笑。

“没得选啊。”

后来的日子,我愈加沉默。

打铁,磨刀,铸剑,砍柴。

时常一整天下来都不说一句话,不知道的客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巴。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轮春秋。

城中忽然大乱。

铁铺老板不许我再出去抛头露面了。

听说,圣上宠幸一位贵妃,倾国容貌,绝色无双。

她要沐浴处子之血方能永葆青春。

于是,官兵开始在民间搜寻适龄女子送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