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班主任办公室里，爸妈对着她点头哈腰。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都怪我们没把她教好。”
“秦羽，赶紧过来给班主任道歉，长本事了，还学会作弊了！”
我笑了，眼里微微渗出水光：“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在爸妈开口之前，我抢先一步：“你们都认为我是抄的对吧？也就是说，这张卷子我基本上不会，好！我现场在你办公室重新做一次，在场所有人看着我做！”
办公室里有好几个老师都没课，当着他们的面，班主任不好专断。
“徐老师，你不会不愿意重新给我批改吧？也不会不敢哦？”
“重做就重做！”她本来脸色还有点犹疑，被我阴阳了一句，立刻拍桌子，“我倒要看看你真实水平几斤几两。”
重做一遍，比第一遍做的时候还顺利，为了让她哑口无言，我连填空选择的每个步骤都写下来了。
结果重新批改下来，比我原本卷子上的分还高十分。
“这……”
班主任的表情有点精彩。
“不错啊，每个步骤都是通的，没毛病。”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正好回办公室，也跑过来围观，她拿着我的草稿纸看得很仔细。
“行吧，这次没抄就没抄吧。”班主任的脸色变得淡然，“不要因为一次小考就得意忘形，以后次次都能考这么好才行。”
我冷眼看着她：“徐老师刚才在教室，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人品低劣呢。”
嘭——
爸爸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不许跟老师顶嘴！”
“没事。”班主任大度地摆摆手，“秦羽，要注意你的态度，老师严厉一点是希望你学好，你不能辜负老师这份心，知道吗？”
我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临近放学，爸妈等着我一起回家，从出了学校门，他们的嘴就没停过。
“秦羽你咋这么不尊重老师，平时我是这么教你的？”
“你那是什么态度？有点学生样子没有？”
“老师说你是为你好，人不能不知好歹。你看看自己的成绩，怎么还有脸顶撞老师的啊？”
一直到家，他们还没放过我。
“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吱个声啊！聋了？”
我嘭地一声关上自家大门：“她解释都不让我解释，就说我人品低劣，说我这种人考上大学她都要跳楼，她骂了我半节课，她给我道歉了吗？差生怎么了！就活该被羞辱吗？”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的胸口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
“你再给我说一句！”我爸用拳头砸了两下桌子，盘子里的茶杯震得哐啷响，“我交了这么多学费，养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我妈看了一眼我爸的脸色，赶忙出来打圆场：
“你成绩不好是事实呀，老师怀疑一下也是正常，你好好跟她说不就完了嘛。这孩子怎么回事，从医院回来脾气这么暴躁！”
她抓了一把茶杯放进杯子，然后往里面倒热水。
他们从来都不讲道理。
他们口中，家长永远都是对的，老师永远都是对的。
“你花了多少钱？”
我冷笑一声，从书包里翻出纸笔。
5
“什么？”
爸妈被我这句话问懵了。
“我说，这些年你花了多少钱，全部给我写下来，我都还给你们。”
我爸听笑了：“你还屁你还，你有钱吗？父母生养之恩，你拿什么还？”
“生养？不就是钱吗？你们在我耳朵边上念了十几年，学费多少钱，我那架床多少钱，我吃饭多少钱，因为给我花钱了，所以跟我从来就可以不讲道理！”
“现在算清楚，我以后就算乞讨也会把这笔钱还清的，请不要再每天给我讲，我又欠了你们多少钱了。”
爸妈对视了一眼，对我说：“你眼里能不能不要只有钱？我们投入这么多精力来管你，这是用钱可以衡量的吗？”
“那你们管我了吗！”
我的情绪彻底暴走。
他们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我就会想起他们是怎么管我的。
“你们知不知道学校同学是怎么对我的？老师是怎么对我的？学习上我遇到了哪些困难，应该怎么去解决？”
“你们只会责问我，为什么我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对我除了抱怨就是抱怨。”
“你们抱怨我成绩不好，说贫困山区的孩子都能考上名校，我怎么就不行？你们想过没有，贫困山区有多少孩子可以读书，又出了几个可以上名校的？几百万分之几？”
“你们对我就像对待一支彩票！满心希望它开出大奖，如果开不了大奖，就抱怨彩票烂。”
“有没有可能，你们可以不买这支彩票？彩票没有用刀架着你脖子，逼着你买它？”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跟我抱怨？”
所有的委屈、愤怒，憋了这么久，今天一股脑倒了出来，到最后我已经算得上是哭喊。
我拉了拉肩上的书包，打开门跑了出去。
外面下雨了。
我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下来。
我坐在路边的一个屋檐下，打开书包找伞。
没有。
一本粉红色，上面有一只小熊的笔记本露了出来。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听了我很多心事。
我学不懂数学；同学们对我嘲讽，给我起外号；班主任对我阴阳怪气；爸妈的责怪和抱怨……
我爱慕的那个白衬衫少年；少女心事被揭露被践踏……
“他笑的真好看。他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他问我借圆规，还回来的时候说了谢谢，他的声音真好听。”
唰唰唰——
唰唰唰——
我从包里拿出中性笔，把那些悲伤的、纤细的文字全部涂掉了。眼泪滴答滴答掉在本子上，纸张被打湿，被划烂。
我重新用笔在新的一页写下：【我要离开他们！离开他们！】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远远地，把他们甩在我看不见的后面。】
“小同学，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我猛然抬头看过去，看到一辆警车。
车上两位警察投过来询问的目光。
6
人生第一次进局子，是因为下雨天在路边哭得太可怜。
“小同学，你家在哪儿？”
“爸妈电话是多少？”
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直摇头。
一名女警察给我递了一杯热水，她坐到我身边来：“同学，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吧。”
我没忍住眼泪，开始啜泣。
就在她细心开导我的时候，另外一个警官过来告诉我们说，我爸妈找来了。
“我不回去，我欠着他们钱呢。”
两位年轻的警察轻轻地笑了，爸妈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对着他们连连道谢。
我最终还是跟着他们回了家。
关上房门后，爸妈都不住地叹气，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良久，他们说：“这个寒假我把打牌的钱省下来，给你报几个辅导班吧。”
我对他们发了这么大一通火，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轻轻翻篇了。
周六我照常到学校上课，班主任也照常对我阴阳怪气。
“同学们，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半期考试了，这次咱们有了拖后腿的，大家可得加把劲儿。”
我没理她，继续做我的卷子。
等我做完手里这套试卷，又自己打完分数订正答案，两节课都过去了，正是课间休息的时候。
“诶诶，要不你上吧。”
林思虹推了推我。
“上哪儿？”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说什么。
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就算是我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林思虹生得唇红齿白，脸蛋微微带着点婴儿肥，看着俏皮可爱。
怪不得肖奕喜欢她。
“课本剧大赛啊，你没听见刚才江老师说吗？”
“哦，课本剧，我们班的剧本已经定下来了？演什么？”
“雷雨。”
旁边有几个同学看着我嗤嗤地笑，我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盯着林思虹：“什么意思，让我演谁？”
“周繁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不停嗤笑的人终于大笑出来。
“哈哈我觉得她正合适！”
“没错没错，太贴角色了，正好，肖奕不是演周萍嘛，她演那个恋爱脑繁漪，周萍不爱她，她就不能活了。”
“唉，强求不来的，人家周萍爱的就是四凤，是吧，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