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外头的帘子阵阵响动,是屋里的丫鬟都退出去了。

屋里静谧的很,棠解月倚坐在炕边,手里紧握着一个掐丝珐琅团鹤纹炉子,神情呆滞的看着窗外,视线落入院中。

大约是因冷着,只院儿门口侯着两个婆子,想是才下了雨的缘故,远处的青砖碧瓦泛着细细的光,屋里似没烧火盆,湿冷的气息穿进屋子里,十分冷清。

半晌,解月回过了神儿,她将手炉搁在炕几上,半垂着眸子,眼底的情绪翻滚,攥着衣角的手指却是忍不住有些发颤。

一会儿,她扶着炕沿起身,脚才沾了地,却一时使不上劲,没站稳了,人便摔在地上,手肘处传来阵阵刺痛,这一切都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棠解月这是彻底清醒了。

里头的动静不小,惊的外头的人也听见了,隔着帘子,折花的试探的声音传过来:“姑娘?”

棠解月吁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声音出了嗓子,才惊觉这语调里竟是带着几分哽咽。

外间儿的折花有些犹豫,不过解月的坚持不用人,她也不好直闯进去。

棠解月没有当下撑着起身,她靠在墙角,双手圈住膝盖,眼角不禁沁出泪,如今倒是如在梦中一般,虚晃的差点叫人看不清,她跪着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望着前头妆台摆的铜镜上面浮着的脸,白皙娇嫩的玉容,上一点朱唇,一头乌发散于肩头,眉目灵动,颇有秀气。

这是棠家四姑娘的脸,是惜时才十二岁棠解月,哪里还是那个孤苦凄凉的严夫人。

心中万般震动,老天有眼,浮梦三十年,她竟回来了,棠解月微阖了眼睛,双手紧紧的攥着拳,仍是不静的翻滚,过了好一会儿,才开睁眼,目光聚满了冷意。

有幸重活一世,她必不再重蹈覆辙!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得逞!

“姑娘?”或是听着没动静了,折花有些焦急的喊了两声儿。

棠解月回过神儿,掌心一片冷汗,迅速地揉了揉眼睛,拿着帕子,掩去眸子里泛起的水光,撑着炕边起身,缓了一口气,这才叫了人进来。

折花撩了帘子进来,瞧着棠解月倚在炕边,精神头也是好了个差不多,心里松下了气,便是喜笑着上来:“姑娘终于醒了。”

棠解月眼睛直直看着折花,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这丫头是个极犟的,上辈子也不知有没有听了她的话离了严家。

半晌回过了神儿,棠解月接过折花递来的汤药,冲鼻的苦味,皱眉仰头饮下,那苍白的唇瓣上沾了些许褐色的药汁,折花忙用帕子擦了。

又将备好的蜜枣递过来,蜜枣入口,才缓解了汤药带来的苦味。

棠解月渐渐缓过了神儿,闷咳了一声儿,视线落在细白的皓腕上,如今那只玉镯还没入了她的手,一切还未开始。

她闭了闭眼,记得前日,沈家人来棠府,那是自柳州后,她再见那人,压着心里的悸动,她被大姐姐棠解月拉着她一块躲在廊下,瞧那位名动京都的沈家公子,却险些被父亲发现,在回去的路上,棠秋月说是在荷花池旁丢了贴身的帕子,两人只得返身回去找,可棠秋月却在那池塘边上把她推了下去。

因为害怕被棠父责罚,棠秋月独自回去,就没叫人去池子救棠解月。

还是久久不见人归来的折花,带人找了过去,本就不通水性的棠解月在那么寒凉的池水泡了那么一会儿,哪里还有个好,后头的几日,棠解月日日发热,久不见退,险些丢了半天命。

可笑的是,如此的折腾,棠秋月却未被责罚,反而棠解月被禁了足。

棠解月还沉沉的想着,忽窗下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听着外头的帘子一阵响动,里间窜了人进来。

“哎呦,还真真是进了屋内暖和了,四姑娘醒了,怎么这些懒丫头,不去前头说一句,咱们夫人还惦念着呢。”花嬷嬷抖了抖衣袖上的雨水。

折花迎着笑脸上前,又亲自用帕子替花嬷嬷擦了袖口上的水渍,轻道:“是姑娘才醒了,正伺候着吃药呢。”

花嬷嬷摆摆手:“罢了,今儿个来是前头夫人请咱们四姑娘过去呢,这多日不见也是想的紧呢。”

这话说了,却久没听着人接话,花嬷嬷微微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棠解月,她有些许的意外,只见棠解月稳稳的倚在炕边,似未听见方才的话,头都没抬。

默了一会儿,棠解月眼神淡淡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是白氏跟前儿的人,上辈子可没少出力,也声声口口的对着她把“四姑爷”是“良人”的话夸上天,心头痛意渐起,她目光微凉,半晌,才缓声道:“如今才是缓过来,这身上也不算大好,怕是过去了给夫人过了病气。”

“哎呦,姑娘哪里的话,多时不见姑娘了,夫人常常惦念着,恰今儿个亲家舅老爷来了,姑娘该是去看看的。”花嬷嬷面上不恼,仍不急不慢的说着。

棠解月眉头轻动,心中略有惊讶,放下手里的帕子:“舅舅来了?”

花嬷嬷忙是点头应了,默了一瞬,棠解月摆摆手,花嬷嬷眸子一闪,掀帘子出去了,屋子也瞬间便安静下来。

“姑娘可是要去,舅老爷难得一次来。”折花瞧了瞧棠解月,小心翼翼的说着。

棠解月眼中露出暖色,若说要算上上辈子,的的确确是很久没见过了。

折花浅浅一笑,知道棠解月这是愿意去了。

外头的帘子穿起阵阵风来,几个丫鬟拖着盆着帕巾进来了,棠解月端坐在镜前,头上的发鬓散了下来,前额有几缕发丝顺着垂下,折花净手上前,替她挽鬓。

因想着到前头去,只做素净的装扮,不过多挑了件淡粉色外衫,剩下还是常那些穿的衣裙,头上的钗环取了不少,只留了一支琅琊银色素簪。

半盏茶的功夫,已是装扮整齐,折花遣了屋里的小丫鬟们下去,门口侯着的翠烟忙上前来奉茶,她双手端着茶盘,高举过顶头。

棠解月稳稳的坐着,却不接茶,翠烟心中打鼓,可手上丝毫不敢动,依旧直愣愣的举着。

棠解月仍是没有接,只盯着翠烟看,眼前忽的浮现上辈子翠烟高扬着头,给她送“药”的一幕,一时心中深处忽然漫出无声无息的痛意和恨意,她忍了忍,冷冷的撇开了目光。

一直持着这么一个动作,翠烟的手开始抖,手中的茶盘摇摇欲坠,甚有一些溅洒了出去。

半晌,棠解月由折花扶着起身,终于眼帘低垂下:“曾听大姐姐说过,你是个乖巧听话,手脚还上的去的,现瞧瞧除了与她们拌嘴嚼舌,竟是连茶都端不住,如此,就跪着吧。”说罢,转身挑帘出去了。

翠烟愣了愣,随后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心中却突起委屈和一丝恨意,不觉的就咬住下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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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小心的跟在棠解月身侧,目光轻扫过棠解月的侧脸,因着这回病着棠解月消瘦了不少,脸颊都小了一圈,可是那一双眼睛仍乌黑闪亮,十分有神,折花觉着这回自家姑娘变了不少;

以往对于下头这些丫头的小打小闹棠解月从不管教,她有心提醒,可不好压着棠解月的面子,故此,素日里或有些丫鬟犯了错,她虽为棠解月的贴身丫头,可主子没说什么,她自也不得众人信服,所也把一院儿的丫鬟养的刁散。

“看来今儿个发鬓是梳的不错,竟把你迷了眼。”棠解月浅浅一笑转头,折花出神儿地直钩钩盯着她看,她怎能不知道,棠解月怀中掏出一方绣帕,递给折花,折花微怔,缓过神儿,忙将帕子接过,不知何时她的额上沾了些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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