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把面粉扛在肩头,预备带上来。
陈情提议道:“婶娘,我爹埋了可多了,要不我一边挖,您一边搬?”
赵如意想都没想就点头。
扛着面粉往家的方向走。
面粉至少二十多斤,赵如意却走得步伐轻快,仿若无物,看来平时没少辛苦。
陈情看着赵如意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圆点,然后彻底消失。
再次进入空间。
从里面搬出一袋大米,一袋面粉,丢进他和赵如意挖的坑里面。
他第一次觉得,给别人东西,如此难。
叹了口气,在上面添了几把土,看上去就像刚挖出来的一样。
陈情特意留意过,他从空间拿出来的东西,都会变成符合这个年代的包装。
这样也好,他不用过多解释,也不会惹人怀疑。
赵如意做事麻利,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情坐在地上,边擦汗,边指着坑里道:“婶娘,你看,我又挖出两袋。”
赵如意边喊“老天爷保佑”,边把米和面粉扛上肩膀。
陈情想帮忙,赵如意却说:“不用帮忙,婶娘有的是力气,你快挖。”
陈情现在是个小孩子身体,力气确实不大,便点头,继续刨坑。
他在山上刨了十几个坑。
把自己仓库里所有的油盐酱醋,大米面粉放进坑里。
不过肉和蔬菜,没有拿出来。
毕竟他爹死了几个月,这些东西埋进土里,早就成渣了。
等到赵如意再次回来。
看到琳琅满目的坑,震惊了。
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人经历过一个多小时,终于把所有东西扛回家。
10月的湘城,温度已经逐渐转低,两人却累得一身热汗。
看着堆放得满满当当的房间。
赵如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激动,是难过,是对生活已经绝望,却又有一点小火苗,重新燃起,看见未来的路。
她一遍又一遍清点这所有东西。
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陈情不知所措,以为赵如意是想儿子上前线的事,赶忙安慰。
赵如意慢慢收住哭声,看着陈情感慨道:“陈伢子啊,明年清明,我去拜拜你爹吧。”
陈情点头:“好。”
...
...
陈情东西搬得有些累,便在房间睡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发现赵如意还在堆放粮食的房间。
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见到陈情来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陈伢子,我能把粮食分给村里人一点吗?”
陈情听到一愣。
粮食的确还算充足。
可眼下快接近冬季,战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分给别人,难道不怕后面自己会不够用吗?
“婶娘,要这场仗要打很久呢?”
有战争在,粮食就是个大问题。
却见赵如意拿着本子,说:“如果仗还要打很久,那就更应该分一点给村民。”
“你不知道,村子里今年闹了饥荒,大家所剩无几。”
“如果能把这些粮食分给他们,大家一起熬过这个冬季,或许明年开春,会有更多粮食种出来。”
“人多力量大嘛。”
赵如意咧嘴在笑,露出两颗虎牙,模样与张涛有七八分相似。
看着赵如意满怀期待期盼明年的眼神,陈情心里划过一丝柔软,点头道:“行,都听您的。”
赵如意翻开手里的本子,上面是拐七扭八的字,笔画很重,应该写了很久,她向陈情讲解道:“你爹留下大米二十三袋,面粉三十五袋,油盐酱醋,各十壶。现在长华村只有十户人,我们给她们一样送一份,剩下的再给周师长送去。”
周师长,是现在在前线打仗的指挥员之一,也是赵如意儿子的老师。
陈情听着她这样说。
不由地问:“我们要多留一点吗?”
赵如意笑眯眯说:“我们能干活,一袋米,一袋面粉就够了。”
声音清脆且爽朗,一听就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
陈情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感慨眼前这个女人,太无私了。
如果换做他,一定做不到。
“行,婶娘,我去洗漱,等会儿跟您一起去送。”
“好!”
赵如意很开心。
这些粮食是陈情父亲留下的,当然要经过他的同意,他没意见,她才能做。
...
...
赵如意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一人抱米,一人抱面粉,手里各拿两壶调料,家家户户送粮食。
每推开一扇门,陈情看到的都是破败的房屋,简陋的家具,一双双胆怯的眼睛,和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看得多了,陈情心里愈发难受,有种感同身受的凄凉自心底蔓延。
想起自己身处现代,拥有舒适轻松的生活,却不知足,时常埋怨时不待我。
而他们,在战火中奋力挣扎,努力求生,满眼都是对未来的希望。
不气馁,不颓废。
陈情只觉得惭愧难当。
送到最后一家。
他们敲了很久门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个瘸腿女人。
“你们找谁?”
她拄着一根棍子,乌沉沉的眼珠疑惑地看着陈情和赵如意,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我们是来给你送粮食的。”
赵如意抱着面粉在女人眼前晃了一下。
女人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是战争胜利了吗?”
她不敢相信,现在会有多余的粮食送过来。
如果有,那一定是战争胜利了。
“对!”
陈情接话,道:“我们胜利了!”
陈情历史学得不好,但也知道这场战争即将结束,我们全面胜利。
女人眼神死气沉沉,腿部有残疾,能猜到她日子过得多艰辛。
必须让她充满希望才能坚持下去。
赵如意很快反应过来,“是的,我们是周师长派过来,给乡亲们送粮食的。”
女人听到这话,一激动,手里的棍子掉到地上,踉跄几步上前,双手握住赵如意的肩膀,泪流满面道:“我就知道,我们会胜利,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胜利!”
她反复着同一句话。
赵如意点点头,声音跟着哽咽起来,“没错,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
陈情替女人捡起棍子。
把米和面粉搬到女人家的厨房,摆好各种调料。
女人不停感谢,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一层一层掀开布条,里面是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一枚颜色暗淡的银元躺在里面。
女人拿起银元递给赵如意,“张嫂,这是我最后一点钱了,帮我带给军人们吧。”
赵如意连忙推脱,“不用不用。”
女人满脸凄苦,声音颤抖道:“我原本以为我熬不过这个冬天,现在你们送粮食来了,又给我带来这么好的消息,我没有什么可以感谢的,只有这枚银元,您收下,当我为祖国做出一点贡献,行吗?不然,我不安心。”
“这……”
赵如意迟疑。
陈情明白这个情况下,收下这枚银元对女人意味着什么,坦然接受道:“行,我们收下!”
陈情接过银元。
女人顿时眉开眼笑。
三人寒暄了两句,赵如意便告辞。
陈情注意到女人院子里有个板车,便说:“姐姐,我们还要去送别家,可以借你的板车用一下吗?”
女人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
陈情和赵如意推着板车和女人告了别。
女人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回屋。
坐在床边,看着房梁上悬挂的麻绳,拿出床头编织篮里的剪刀,将麻绳剪断。
低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