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青

就算是最后一天的杀青戏,李潇仍然磨磨蹭蹭,拖到最后一秒钟才到片场。等导演喊她的名字时,她还在磨磨蹭蹭地穿鞋,只能算勉强赶上,没有让全剧组等着她一个人。

“悠悠!你听我解释!”沈屹之饰演的何子衿露出焦急的神情,叫住了匆匆离开的齐悠悠。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李潇的演技十分浮夸,一边做出夸张的表情,一边还甩着胳膊,和剧本里温文尔雅的小女生一点都不像。

可李潇夸张的表演却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沈屹之的发挥,后者三步并作两步拽住了她的手腕。

李潇转过头去,惊讶地看到沈屹之的眼眶泛红,眼睛里盛着闪烁的泪花,似乎极为倔强,强忍着不让那泪水掉下来。

“悠悠,是我该死,我知道我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沈屹之的双眼在阳光下就像黑曜石一样深邃透明,他的手紧紧地攥住李潇的手腕,痛苦从他的双眼中倾泻而出,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老天一定是惩罚我的罪孽,才让我忘记了你。我怎么能忘记了你!我宁可剜掉双眼,宁可忘记整个世界,哪怕忘了我自己,可我怎么能把你给忘记!”说到这里,何子衿痛苦地蹲下了身,可手上却还死死地拽住齐悠悠的手腕,就像那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悠悠,我记得我答应过你要去海边;我记得我说过我们要一起长大;我记得我跟你约好了,长大以后你就要做我的新娘!”

每一句台词,沈屹之都说得那样用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情感,那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深情。

明明台词就这么狗血,可沈屹之演绎出来,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不仅不尴尬,而且那样动人。就连李潇都愣住了,不由自主间被代入了那样的情感氛围里。

“我……”可李潇到底是没做什么功课,到了关键时候,台词又忘得一干二净,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子衿,我……”

眼看气氛塑造得这么好的一个镜头又要面临NG,大家都在心里惋惜的时候,没想到这时,沈屹之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握住了李潇的双手,哑着声音说道:“悠悠,你不用说话,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找了我那么多年,你的心里回忆里只有我,你从来没有爱上过其他男人,而我却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把你给忘在了脑后。悠悠!你打我吧,骂我吧,我求求你,你怎么样对我都可以,只是千万别再离开我,这十年里我已经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

陆小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一直找了你那么多年,我的回忆里只有你”,这几句话分明就是刚刚李潇背不出来的台词。沈屹之不但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而且就连李潇的台词也一并背下来了。并且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如此轻松地救下了场。

陆小雨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为沈屹之欢呼起来。

渐渐地,就连李潇也被沈屹之营造的气氛给带动起来,之前怎么也背不下来的台词竟然脱口而出。

“我、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怪过你!我只是觉得,可能你忘记了我,就说明我还不够好,还不足够让你记在心里。”李潇开始抹起眼泪来,但和之前那浮夸的演技不同,这一次她的眼眶真的有一点泛红,“我想,也许你忘记了我,才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去过更好的生活,找到更爱你的女人——”

“悠悠!”沈屹之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绽放的一瞬,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说话的声音那么轻,几乎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纵使找遍整个世界,我也再找不到,比你更爱我的女人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镜头,何子衿在江边紧紧抱住了齐悠悠,镜头拉长拉远,留给观众一个遥远的空镜头。

还没等李潇反应过来,沈屹之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揽进了怀里。李潇愣了一下,脑袋已经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屹之,后者也正低头看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盛满了爱意,不禁让人心头一跳……

“好,卡!”

就在这个时候,导演喊了卡,结束了这一个镜头的拍摄。还没等李潇反应过来,沈屹之已经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就走向了导演。

“怎么样,效果还可以吗?”

“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沈屹之就凑到一旁的监视屏幕上看刚刚镜头的回放。而李潇就这样从刚刚还浓情蜜意的气氛中突然被晾在一旁,就像有人冲她当头泼了一桶冷水,搞得她恼羞成怒。

“沈屹之!”她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只见方才还为她悲痛欲绝、伤心落泪的人,此时正用疏离而礼貌的表情望向她,“有事吗?”

片场的工作人员们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真正的变脸。

拍完最后一场戏以后,李潇不知道发什么脾气,连一句招呼都没打,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剧组里剩下的人与其说是在互相道谢恭喜,不如说是互相安慰,感叹着终于结束了这场难捱的拍摄。沈屹之刚刚在化妆间里卸了妆,换上了私服,正准备戴上口罩也离开片场的时候,却被导演给叫住了。

“哎,屹之!”

沈屹之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导演把他拉到了一边。

“屹之啊,这戏也拍完了,全剧组的人对你的实力都有目共睹,而我作为导演呢,也真的很感谢你能把我的戏这么认认真真的拍下来。”导演叹了口气,真诚地说道。

沈屹之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摇摇头,“没有,这只是一个演员的本分而已,是我该做的。”

“咱们剧组缺经费,我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拿来感谢你。”说着,导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小卡片,递到沈屹之手上,“拿着这个吧。”

沈屹之迟疑地接过来一看,是一张邀请函,在最瞩目的位置上写着“群星宴”三个大字。

“这是什么?”沈屹之问道。

“贾导演搞起来的一个业内宴会,请了各种各样的明星大腕来捧场,各界媒体也很关注这场宴会,曝光度非常高,各家艺人为了能参加这场宴会都挤破了脑袋,各家娱乐公司为了宣传新戏也都倒贴钱进去也要参加。”导演拍了拍沈屹之的肩膀,“我知道你对于这种事情一向不是很关心,但我托人托关系,好不容易为‘悠悠我心’要到了一张邀请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适合代表我们整个剧组出席群星宴。”

“我?”沈屹之吃惊道,想也没想就打算回绝,“但我并不适合——”

可导演压根没打算让他把话说完,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时间就在明天晚上,咱们剧组有没有未来,可就全靠你了啊,屹之!”

说完这句话,导演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屹之一个人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手上的邀请函发呆。

“去啊!怎么不去!”

电话里传来祝思琴拍大腿的声音,听上去兴奋得很。

“那可是群星宴哎,你知道要去多少明星大腕吗?借这个机会曝光一下自己,也宣传一下新戏啊!”

沈屹之头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最讨厌去这样的场合……”

祝思琴还没等他说完就提前打断了他,“哎,我告诉你,你要是自己不想去那也就算了,这一次可是你们剧的导演给你的谢礼,你能不去么?你好意思不去么?”

祝思琴几句话就把沈屹之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把刚刚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去吧去吧!”祝思琴使劲怂恿沈屹之,“哎,你不是刚招了个小丫头叫陆小雨的吗?带着她跟你一块去!沈屹之你别害怕,大胆滴往前冲鸭!”

沈屹之被自己的经纪人搞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再捉弄我了?”

祝思琴在电话那头狂笑了一阵,又干咳两声恢复了正经,“我这两天在公司有事,没法过去看你,你多照顾照顾陆小雨那丫头,别让人家跟着你个闷葫芦净受委屈。还有,在宴会上多长几个心眼,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了解。”

祝思琴的这句话一下子刺痛了沈屹之的心,让他握着手机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沈屹之干笑了两声,低声道:“琴姐,你能别在这种节骨眼上戳我痛处吗?”

祝思琴沉默了两秒,开口道:“我不戳你痛处,你还想指望谁来戳你痛处?还是说你就打算这样子一辈子都不去酒会,不进社交场所?那我劝你,还是趁早隐退,别干演员这一行了吧。”

沈屹之长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试图缓解一下那烦躁的头痛,“好,我知道了。琴姐你早点休息,就先挂了。”

酒店窗外是一成不变的夜幕,就连星星,也像是从别处复制而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