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我从没有像这一刻,后悔自己曾经心存侥幸。
我不该,让她把轩轩带到这个世上。
终究是我害了我的孩子。
我木然地掰开蒋雯洁的手指,看向轩轩旁边的空白墓碑。
那是我给自己留的。
但我不会告诉她。
从墓园回来,天色已经黑透。
花园里,佣人在修整芍药的枝桠。
我忽然驻足,望着夜色里盛开得尤其明艳的花簇发呆。
蒋雯洁最喜欢芍药。
这满园的芍药是她十六岁刚来我们家的那年,我亲手一粒一粒种子种下的。
那一年,蒋家破产,蒋雯洁的父亲跳楼身亡,母亲随后改嫁出国,短短几天,蒋雯洁从蒋家的小公主沦落成了要替父还债的孤女。
是我,把她接回程家,替她还了数亿的债务。
也是我,把她娇养,免得她颠沛凋零。
我还记得她当时的模样。
她围着我打转,脚上踩的都是泥土。
两只细白的手臂背到身后,眼睛弯弯的。
「程堰,等它们开花了,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她那句话之后,我更加用心地浇水、施肥。
看着满园的芍药生根、发芽、抽出枝条,结出一个个花苞。
终于,芍药花都开了。
很盛大,很美。
可她想嫁的人,已经不是我。
「拔了吧。」
我听到自己说话,声音冷得出奇。
「先生?」
佣人震惊不解。
毕竟,过去几年,我对这一园子的芍药十分上心。
每年每月,我都要领着轩轩,给它们施肥修枝。
我奢望,蒋雯洁能因为这些芍药欣喜,然后爱屋及乌,对轩轩生出一点点关爱。
可到最后,奢望始终是奢望。
如今回忆过去才发现,过去的几年,我是那么卑微地、引领着轩轩去乞求母爱。
就像……我自己一样。
我和他亲手打理的芍药有多美,他的童年,就布满十倍、百倍的疮痍。
甚至在轩轩临走之前,还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嗫喏着哑哑的嗓子,问我。
「爸爸,芍药开了吗?」
我当时回答他。
「花开得很好。」
轩轩特别开心。
「那妈妈一定很快就回来了。」
他很雀跃,被病痛折磨得灰暗的眼睛都添了几点亮光。
可惜,他到死,也没能等到他的妈妈。
芍药被拔除的第二天,蒋雯洁回家了。
她站在那儿,看着空荡荡的花园,脸色很难看。
「程堰,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回答她。
只是盯着紧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件驼色的衬衣,搭配牛仔裤和运动鞋,亚麻色的头发松松散散在脑后扎成一个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