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宏晖寺作为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来这里祈福还愿的人多不胜数。

太师府的马车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

沈淑贤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淑华和沈淑兰安分守己,偶尔黄氏问了,才会规规矩矩的应上一句,其余时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宏晖寺,由小沙弥接待,还了愿后黄氏去找住持,不晓得干啥。

三姐妹带着各自的丫鬟,自由活动。

晌午时会在偏厅用完素斋,才回太师府。

沈家三姐妹向来不亲,自然也不会相约逛寺庙。

沈淑华带着安乐看似随便逛逛,来到了许愿池。

据宏晖寺的住持说,这许愿池是为了给一些自知罪孽深重,又有所求的施主准备的。

“**,干嘛来这儿呀,这里晦气死了。”安乐看着许愿池旁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几个人,面露嫌弃。

沈淑华没理她,上前几步,对跪在在许愿池旁,双目无神的一个女子轻声道:“你之所求,靠许愿池是没用的。”

“……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或许是她没有嫌弃的靠自己这般近,顾沉烟回答了一句。

但由于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嗓子沙哑的厉害。

“如果我能帮你,你可愿为我所用?”

“帮我?”顾沉烟自嘲一笑:“你一个世家**,命运尚且不能自己做主,拿什么帮我?”

“我敢开这个口,自然有这个能力。信我一次,总比跪在这祈求看不着摸不着的佛祖,你说呢,顾**?”

“你知道我?”顾沉烟抬头看着这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心里止不住的激动。

知道自己,又说了那番话,很显然知道她心中所求。

如此还敢说帮自己,那应当是有几分把握的。

“名动通州的轻烟夫人,自是知道的。”

她果然知道,顾沉烟心里的一点犹豫,在她说出轻烟夫人这个名号时,彻底消散。

“只要你能帮我报仇,我的命就是你的。”说完,调转方向,对着沈淑华磕了三个响头。

沈淑华受了她的礼,伸手扶她起来。

可手刚伸过去,顾沉烟就连忙自己起来。

手往后缩了缩。

她已经几个月不曾梳洗,可不敢叫这般金贵的人扶自己。

见状,沈淑华也不勉强。

“你去太师府候着,晚间我回去的时候带你去见母亲,日后便跟在我身边。”

“是。”顾沉烟这时才知道,这居然是当朝太师的女儿。

虽然她心已死,可满京城议论的沸沸扬扬的太师府三个女儿,她还是知道的。

一个母仪天下,一个嫁给穷酸举人,一个嫁给低贱商户。

就是不知,眼前这位是哪一个?

解决了这次出行最重要的事,沈淑华这才算有闲情逸致,好好逛逛。

毕竟这是她进宫前唯一一次出门了,日后进了皇宫,想要出来,那是真的千难万难。

毕竟当今圣上不爱出行。

作为皇后,又不得宠,回家省亲都千难万难,更别提四处逛逛。

走着走着,沈淑华停下了脚步,旁边的安乐也跟着停下。

两人前方的四角亭里,几个打扮素净的姑娘,正在议论着京城的趣事。

“真是奇怪了,不是说沈太师府上的嫡女不得宠吗?怎么还能进宫母仪天下?”

“谁知道呢,说不定传言有误,毕竟沈太师现在的夫人所生的沈淑贤,也就嫁了个穷酸举人。”

“可不是,要我说呀,这穷酸举人还不如通州那门婚事呢,虽然商户低贱,可架不住富裕。”

“这穷酸举人是又低贱又穷苦,也不知道这沈太师怎么想的,怎么舍得自家女儿去受这份苦。”

“管他呢,总归不过是人家家事儿,倒是胭脂坊出了一款叫做香皂的东西。听淳安公主说,洗完之后皮肤又香又滑,干净的不得了,现在可是抢手货。”

“可不抢手,我家丫鬟过去排了一天队都没轮到,说是都被订走了。”

“啊,那可怎么办?我还想着回去的时候顺道买点呢。”

“还顺道,专程排队都买不到,别想了。”

“唉,你们说,什么人这么有才,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一个潇洒不羁的奇女子,人家不仅做了香皂,还有一种叫做口红的东西,比咱们用的口脂好看多了。”

“抹完吃东西都不会粘在杯子上。”

“这么神奇?”

“可不是,这位奇女子叫洛明星,听说她对自己的丫鬟可好了,说是人人平等,丫鬟也是人,也要得到尊重。”

“还放言,要找就要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为伴,否则此生不嫁。”

“还说了,女儿当自强,妇女能顶半边天,听的我特别激动,要不是家中不许,我一定要约她出来逛逛,我们必定能成为好姐妹。”

“对了,我听说,这位洛明星原本还是官家**呢,她父亲洛老爷就是前大理寺少卿。”

“后来不是因为贪污受贿被拿下了吗,虽未严惩,可也成了平头百姓。”

“怪不得,应该就是如此,这位洛明星才会出来想法子赚钱,毕竟她家没了俸禄,也没什么营生,可不就得讨生计。”

“……”

大家说着,对这位奇女子既羡慕又有些看不起。

说到底,在新奇的玩意儿,香皂口红卖的再好,那也不过是行商贾之事。

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低贱。

听了一会,沈淑华有些嫌吵,转了个方向,往寺庙后院的竹林走去。

安乐不明白:“**,咱们怎么不过去呀,张**和李**都在,她们以前跟**也颇为交好。”

“他们在议论咱们家的事,此时过去岂不尴尬。”沈淑华心中想着洛明星的事儿。

这位也不是一般人。

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京城搅动得天翻地覆。

几个世家公子为她闹出了人命,死的那个就是工部尚书之子。

工部尚书一把年纪了,跪在金銮殿前,头都磕破了,请皇上赐死那妖女。

当初知道这件事情,沈淑华都惊呆了。

后续情况,没打听到。

那位工部尚书结果如何也不知,只知道这位洛明星进了后宫,原本夜御数女的皇上,从此专宠于她。

为她建了星宫。

为她在宫外开了自助餐厅,据说三文钱进去就能随便吃饱,有肉有菜,酒水不限。

还搞了个奇货居,里面卖的尽是些新奇东西。

据说后来,这位奇女子还造出了什么火药,把皇上腿给炸断了。

即便这样,皇上都要保她。

后来诸多大臣,包括当时已经官拜礼部侍郎的陈长生,也跟着进言,要求皇上处死妖女。

太后更是请出了先帝牌位,最终这位奇女子,被拉到菜市场门口砍了脑袋。

人都死了,皇上还是为她立了碑,以当今陛下妻子的身份下葬。

这一举动,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前皇后母家王氏,当时的皇后沈淑贤的母家沈氏,坚决**。

以这两家人为首的势力,加上守规矩的老臣,在午门前长跪不起。

手头上诸多事物,都无人料理。

最终太后出面,挖了坟,抛了尸,禁足了皇上,令太师、太傅、太保三位老臣常住宫中劝导皇上。

又召回远在封地的晋王,令晋王摄政,此事才算平息。

当时这位奇女子在菜市场门口被砍头的时候,沈淑华身边的下人还去看了。

回来跟她说,那位奇女子死的时候还在吼着她是穿越女,她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她来自后世,这些人杀了她都会倒大霉。

又发毒誓,诅咒天下所有人都感染梅毒。

沈淑华不知梅毒是什么,但能让这位奇女子死前发下如此毒誓,想来也不简单。

心中思虑万千,忽然,前方竹林深处有两道身影在对弈。

巧了,这两人沈淑华都认识。

一位是宏晖寺的住持,另外一位可不就是她的继母黄氏。

沈淑华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然而旁边的安乐却扑通一声摔倒,发出一声痛哭:“哎哟!”

瞬间吸引了前方两人的目光。

黄氏起身:“你怎么来这了?”

“母亲安好。”沈淑华只能行礼:“女儿随便走走,想着这边无人,便过来躲个清静,不想打扰了母亲和住持,女儿这就告退。”

“奴婢该死。”安乐也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算了。”黄氏摆了摆手:“小心点,别乱跑,用斋饭时间快到了,用完咱们就下山,别到时候找不着人。”

“女儿明白,女儿告退。”

两人离开后,安乐一脸懊恼:“对不起**,要不是奴婢摔倒,说不定能听听他们说什么呢。”

“夫人对你不好,指不定在密谋着算计你,可惜了,这次没听到。”

“净说胡话,继母也是母亲,我也是她女儿,怎么会害我,走吧,咱们去用斋。”

“宏晖寺的素斋还是不错的,上一次吃好像是去年了吧?”

“是呀,咱们去年八月份来的。”安乐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心中在想着,自己帮了夫人一把,晚上夫人会不会让人送点赏赐过来?

就算不送,之前害二**受罚的事应该也过去了吧。

两人来到偏厅斋堂。

宏晖寺的偏厅简陋,却极为宽敞,有很多的小案几,上面都有小沙弥抬过来素斋。

虽是素的,味道却极好,这也是宏晖寺的一大特色。

听说有京中贵人专门来吃的。

往常敬畏这里是佛门净地,即便是用斋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

但今天却不一样。

沈淑华两人刚进来,就见到前面两个姑娘扭着打,身旁的饭食洒落一地。

两人的丫鬟不敢对主子动手,也和对方的下人扭打在一起。

现场那叫一个乱。

定睛一看,沈淑华的脸就黑了下来,这俩打架的其中之一,可不就是自己那好惹事儿的二妹妹沈淑贤。

有心不管,却是走不得。

世家之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在家里怎么样,在外面必须得一致对外,维护好太师府的颜面。

但沈淑贤的性格她知道,一般人说话不管用。

脚步一转,带着安乐朝左边走,过了两间房,就见到正在念经的慧明大师。

“见过慧明大师。”

慧明停下:“施主何事?”

“打扰大师了,斋堂几位施主打起来了,小女子人微力薄,拉不开,周围斋食都被砸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恐影响其他香客。”

“住持和家母在竹林对弈,只能来请大师过去瞧瞧了。”

慧明大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见状,沈淑华松了口气。

要说这宏晖寺身份最高的不是住持,而是眼前这位慧明大师。

无他,只因为这位是先帝的弟弟。

虽不知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要在这里出家,但他的身份京中知道的不少。

平常人轻易不敢得罪。

“阿弥陀佛。”慧明大师来到斋堂,轻念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打架的人却不约而同地都停了下来。

双方下人连忙围住自家主子,帮忙打理头发,极力想让他们主子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殊不知,打了这么半天,周围看热闹的早就看够了。

“一饭一茶皆来之不易,佛门净地也非打闹之地,两位施主若有私怨,也该在离开寺庙之后,心平气和的解决。”

沈淑贤立马屈膝:“是小女莽撞,稍后我会多捐一些香油钱,还望佛祖不要怪罪。”

“我们也是。”

与沈淑贤打架的另一个姑娘也连忙告罪,说完又彼此瞪了一眼。

若非是慧明大师在这里,恐怕两人又得掐起来。

“如此甚好。”

解决完,慧明大师让小沙弥过来收拾了残局,自己才离开。

而沈淑贤两人也没脸吃素斋了,气冲冲地带着丫鬟离开。

等人都走了,沈淑华这才从角落慢悠悠的进了斋堂。

问小沙弥要了一份素斋,慢悠悠的吃着。

想到饭后便要回府了,有些不舍。

离开时,四下无人,沈淑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安乐:“我去请慧明大师的事只有你知道,安乐,我最信任你了,你不会告诉母亲的吧?”

虽然黄氏现在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竟黄氏会顾及一些东西,沈淑贤那个没脑子的却未必。

要是知道了慧明大师是自己请来的,指不定又找她麻烦。

“**,奴婢最是忠心于您了,怎么会去告密呢。”安乐心中一惊。

连忙表忠心:“二**对待下人苛刻,夫人更是如此,奴婢和他们关系向来不好,**您是知道的。”

“更何况我是**你的陪嫁丫头,自然是向着你的。”

“那就好。”沈淑华内心嗤笑。

不喜欢那母女俩是真,但向着自己……那可未必。

毕竟这丫头的卖身契,可是被黄氏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