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幼弟时烙下的病根,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这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普通妇人,终于承受不住。

娘亲走前,把我叫到床边,爱怜又不舍地看着我,“锦华,娘要走了。”

“日后你一个人,要坚强善良。”

“不要心怀怨怼,好好地嫁给安远侯世子,相敬如宾,儿女成群。”

“娘在天上看着,也就安心了。”

我丢掉端庄仪态,哭的撕心裂肺,巨大的酸意与恐惧自胸腔喷薄而出。

我娘再也不会回应我,再也不会把我温柔地搂在怀里,一起翻看奉京流行的绣花样子。

我高热不退,病在塌上,往日的闺阁好友来探望,一个个唏嘘着离开。

我着实病了许久,就在我以为自己也要随母亲而去时,安远侯家的三姑娘,我的手帕交,来看了我。

她殷切地握住我的手,有些着急,“锦华姐姐,你快快好起来,我哥哥要娶你家那个乡下来的姐姐了!”

和安远侯世子这门亲事,是我外公在时为我订下的。

我病着的这许多时日,我爹以府中事务繁重,对外须有人交际为由,悄悄地把许氏扶了正。

这么说来,我那位庶姐,如今也算得上是嫡女。

三姑娘和我说,“你爹说你家近来遭逢巨变,你又缠绵病榻,竟把宋薇华的庚帖送过来!说是嫡长女代嫁,热孝成亲,好来冲冲厄运!”

真是荒唐!我吐出一口热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得移位。

09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是许氏!

我听见她和我的贴身丫鬟交谈,丫鬟说,我近来几乎每日都睡着,就被打发了出去。

她在我塌前佯装叫了几句。

我未应声。

一旁传来宋薇华的声音,“娘,她是不是也快死了!”

许氏嗤笑一声,“左不过这几天,就要下去陪她那个短命的娘了!”

“这一家人呀,宋瑜那个小畜生和孟兰安那个**都被我们解决了,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宋锦华!这宋府的一切!马上就要被我们夺回来了!”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许氏还在尖锐的笑着,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透骨生寒,阴风恻恻!

幼弟的死,娘亲的病,都是她做的!

恨意在胸腔炸开,我不甘心,不甘心!

凭什么我们母女一生与人为善却要在地狱里苦苦挣扎!

凭什么恶人坏事做尽却还得意人间!

10

我叫来丫鬟墨儿,嘱咐她出府去为我买药。

我振作起来,一日三餐,几副汤药,一顿不落。

眼看着我的病好了起来,许氏和宋薇华开始着急。

我找到爹爹,抹着眼泪一脸柔弱,“爹爹,娘亲故去,女儿无心他事,想为娘亲守孝三年,安远侯府的亲事,就让姐姐去吧,女儿愿意的。”

我爹笑了,摸着我的头,“锦华真懂事!”

许氏和宋薇华也松了口气,不再整日盯着我不放,欢天喜地地准备嫁妆。

看着她们的笑脸,我心里压抑不住的兴奋。

笑吧,多笑笑,享受你们最高兴的时刻。

七月十六这天,许氏为新诞下的女儿风风光光办了一场满月宴。

同时庆贺我爹荣升吏部尚书,也贺尚书家的“嫡长女”,即将嫁入侯府。

奉京城里的贵妇贵女都给这个未来的安远侯世子夫人一个面子,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

许氏穿着暗红色蜀锦衣裙,满面笑容地抱着襁褓,“今日三喜临门,感谢诸位来参加小女的满月宴,也庆贺我家大人升迁。”

她把襁褓递给嬷嬷,举起酒杯,拉过宋薇华,面上洋溢着满满的得意,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家嫡长女呀,即将嫁入安远侯府,届时大家别忘了来喝喜酒!”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今日似是喝的不少,又或许是喝得急了,她觉得有些不胜酒意,恋恋不舍的道了几句“失陪”,就消失在席宴上。

我喝了几杯也离席,安远侯府的三妹妹和丞相家的顾姐姐与我素来亲厚,她们见我离开,也一起离座。

我们几人在花园的凉亭里赏月,丫鬟婆子站了一片。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冰凉洁白,一如我娘去世那晚。

有婆子叫嚷着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

“不好了**,您快去...快去后院看看!”

看什么呢。

刚出月内的尚书夫人许氏和马奴在小厢房里苟合。

当着奉京城一众贵妇人的面。

被捉奸在床。

11

席宴匆匆散场,许氏被拘在了蔷薇院,十几个婆子看守着。

襁褓里小小的宋璃华在乳娘怀里哇哇大哭。

安远侯府当即退了婚。

我爹成了奉京城的笑话,上至官员,下至乞丐,无人不知他绿云压顶。

大家都知道,宋尚书的新夫人,趁着女儿满月宴门户大开,刚出月子就迫不及待让银州来的马奴潜入后院,厢房密会,火热偷情。

甚至有人说,宋大人这位刚出生的小千金,九成九是那马奴的奸生子。

若不是荣平长公主的小女儿寻找跑丢的狸奴,误闯了这间厢房,估计尚书夫人还在和马奴颠鸾倒凤,意至情浓。

宋薇华和宋瑄在我爹书房门前长跪不起,为她们的母亲喊冤。

书房里传来又一阵乒乒乓乓,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她们不知道,不管跪多久,许氏都不会得到宽恕。

还是稚童的女儿被那等腌臜景象污了眼睛,荣平长公主恨不得扒了许氏的皮,几次回宫,进言圣上。

我爹刚升了吏部尚书,就被御史联名弹劾,连降三级。

如何能不气呢。

不管这桩事是不是真的,都已经做得实实的。

12

我外公在时,一生清流,智学笃行,门生遍布天下。

我自小便被外公带在身边。

高门贵胄养出来的正经嫡长女,怎么会斗不过一个乡野村妇。

母亲单纯,不懂这些,丢了命,我便为她讨债。

银州来的马奴,是我特意差人去寻了来的。

许氏在银州老家时的确过得艰难。

银州地广人稀,时人多以养马为生。

住许氏隔壁的养马人对她平素多有照顾,是个鳏夫。

我找人仿了许氏的笔迹,于一月前,将养马人召至奉京,安排入府,做了一名马奴。

若往日无苟且,养马人怎么仅凭一封书信就千里迢迢来到奉京呢。

看来我爹也查出了不少以前不干净的消息,不然不会任凭许氏如何哀嚎,都不肯见她一面。

狸奴,醉薄荷,扑蝉蛾。

用一碗加足了薄荷水的肉羹,就能将它引到厢房,为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