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是顾笙北漂的第二年零七个月,熬了两年,总算是群演混成特约演员。

今儿这个活不错,虽然等了一天才拍到她,但是有台词一次过,还被副导演夸赞说演技好有灵气。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天都黑了,她赶紧背上包,从角落里拽出沾了灰的外套拍了拍,收工结账走人。

北京交通一向拥堵,她住得又偏,七点半收工,快十点总算回到家了。说是家,其实是租的二十平米的小屋。

顾笙开开门,听到屋里有些响动,“娜娜?”

顾笙的合租室友叫许娜,也是个北漂。出来混演艺圈,就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安娜。她个子高挑,大眼尖脸,有点某女神的样子。就她这样不用演技太好,接一些特约美女的角色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许娜家里情况不好,弟弟读书要钱,父亲又常年有病,别说她不甘心像顾笙那样一天累个半死只挣那二三百块,就算她甘心,也养不活那个家。许娜偶尔会接一些陪酒的活动,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游走。

顾笙隐隐知道这些,可是没说什么。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她既没有能力帮许娜解决问题,也没有遇到她那样棘手的情况,哪里有资格去批判她?

何况,顾笙觉得自己也不是顶孝顺的。在外漂着,养活自己尚且捉襟见肘,供养父母一时还做不到。想想,不过是一声叹息。

最近顾笙发现许娜陪酒频繁了些,基本上每晚都出去,而她又总是一大早就开工,两个人住一间房,竟然好几天没照面了。

“雯子……咳咳……”

卧室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像敲破了的锣,尖锐的厉害。顾笙一推门,就看到许娜化着浓艳的妆瘫坐在地上。

顾笙“哎呦”一声,蹙起了眉头,“怎么坐地上啊?快起来。”她伸手拉了一把没拉起来,许娜摆摆手,想说什么却又开始咳嗽,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许娜抬眼看了一下自己这位体贴的室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顾笙坐在那,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发烧了?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你卸下妆,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许娜摇摇头,“我今天还没出门呢,妆都化好了,实在是头昏的走不了。但是,这活我接了。”她话说一半,看着有些明白的顾笙。

顾笙抿了抿唇,知道她的意思,“你知道我的原则,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了,我得珍惜。再说,你不去了不就得了?”

许娜惨然一笑,“你当我谁啊?刚出来混就不守信用,以后还想接活吗?再说……我现在需要钱。”

“多少?我借你。”顾笙说的痛快。

“你有多少?”许娜问。

“我……”顾笙心虚,北京本来就消费高,自己从毕业开始就自己养活自己,一开始还有点积蓄,可是入行这两年半并不顺利,自然就花了老本。说起‘积蓄’两个字都觉得脸红,哪还有什么余粮?

她顿了半秒,话锋一转:“我帮你借,你要多少?”

许娜瞪了她一眼,“你别天真了行不行?借钱不用还吗?我现在用的钱都凑不够,哪有能力还钱?”

顾笙一愣,她不信,陪酒收入不低,许娜什么时候这么缺钱了?

许娜往身后一靠,合上眼,假睫毛一扇一扇地抖动着,“我弟几天前给我打电话,我爸……”

她忽然笑了一下,“老不死的没少打我打我妈,估计是报应来了,他常年得病还不够,现在得了尿毒症了。你读书多,知道这个病吧?烧钱似的,明天还要做两次透析,还差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一个月工资或者半个月工资,几件衣服,一瓶香水,甚至一顿饭。但是对于顾笙和许娜来说,这就是一道必答的大题,很难。

顾笙默默地捣鼓了一堆化妆品弄在脸上,虽然不如许娜妖艳,但自有一种属于她自己的风情韵味,不笑的时候清冷孤傲,笑起来亦是甜美动人。

“呦,你这不是常说的文青气质吗?”许娜尴尬地调侃了一句,立刻住嘴。过了半晌,才讪讪地说道:“不是非要过夜,只是一个酒局,可能……会有一些身体接触。你去了跟经纪说你是替我去的,但是不过夜。实在不行你就开个过夜天价,让客人知难而退就行了。”

许娜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不是人。

虽然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但是从来没害过人。而此刻,竟然要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推到狼窝里去。她混迹于那种地方有些日子了,怎么会不知道‘全身而退’四个字有多难?

“你放心,我一定用聪明的方法把钱拿回来。”顾笙安慰地笑了笑。她拿了地址,匆匆地出门,争取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这个时间,北京仍然不乏路人。归家的,出门的,顾笙无暇去看,只是脚步越来越急。无情的秋风打在身上,全是肃杀的味道。

顾笙一向自信,她说她一定能拿钱回来是真的,只不过聪明的方法还没想到。算了,见鬼杀鬼,还能怎样?

奈何,现实往往比想象还要残酷,她想为朋友两肋插刀却无刀可插。

“你回去吧!”自称‘唐哥’的经纪人看她一眼,“说实话,你一看就不是跑这个口的,虽然漂亮但是放不开,身上没那种骚劲儿。安娜病了我不怪她,我今天多带了几个人就是以防万一,你回去告诉她我不挂她黑名单了,等她好了再合作。”

顾笙白了脸赔着笑,这位唐哥倒是直白。这类所谓的‘经纪人’其实就是个拉皮条的,不过眼光高,一般人还真看不上。

“别啊唐哥,您看我都来了。”顾笙尽量表现的圆滑一些,仿佛自己久经世故见惯风月,“您不知道我是演员吧?虽然没做过这些,但是我适应能力很强的,我对男人也是有些研究的。”

唐哥闻言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她生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漂亮。

“你看着倒是挺机灵,也会说话,要不等会儿他们喝醉了,我带你进去试试,看看有没有要带人走的。”

顾笙略有些尴尬,“唐哥,我不陪人过夜的。”

“那还说什么啊,你走吧。”唐哥狠狠抽了一口烟,他最讨厌这样扭扭捏捏的,出来混,还装什么纯情。他一抬头,看到自己带过来的几个美女背着包出来连忙招呼,“嘛呢?怎么出来了?”

顾笙低着头,站在风地里扛着压力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一瞬间有些挫败。二十四岁了,爱情事业皆失意,下定决心要帮帮朋友竟然也做不到。还以为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殊不知淤泥都嫌弃自己。活到如此田地,可还痛快?

她垂着头,恨不得埋在尘埃里,考虑要不要等里面那些人喝醉,然后英勇地奉献自己的第一次。此时,忽然听到唐哥的声音,“哎,那个替安娜的,你过来吧!”

顾笙眼睛一亮,“唐哥您叫我啊?”

唐哥呵呵一笑,“我今天也是遇到奇葩了,他们四个人我带了八个美女竟然被赶出来五个,里面还有一个人没主,你进去试试?价钱好说,都不差钱。”

顾笙连连点头,直言:“您不差钱,我差钱。三千吧,你要多少我不管,我能拿这个数就行。但是可说好了,我不过夜。”

“行啦,你还挺自信,赶紧进去吧!”唐哥一挥手,他不想砸自己招牌,非要令上帝满足不可,但看着顾笙……怎么觉得自己此刻是病急乱投医呢?

两人一进去,唐哥立刻换了一副模样,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几位老总,这是我们公司的清纯美少女,会弹琴,吉他也玩得溜,前一段时间有个选秀比赛还拿了奖呢!您别看她有点拘谨,现在流行这一款的叫什么禁欲系……”

顾笙瞪大了眼,她真心觉得唐哥不当演员可惜了。瞎话编得绘声绘色,一点也不脸红心虚。还有细节有重点的,关键嘴溜,巴拉巴拉说了半天还不打算住嘴。

顾笙趁机扫了扫在场的人,三位漂亮小姐自然是唐???哥带来的了,她们各自暧昧地倚在身旁的男人身上,低声说笑着什么。

那三位老大哥一边吃美女喂来的各种东西一边吃美女豆腐,眼都醉得睁不开还一脸色相,显然都喝了不少。站在门口,顾笙都能闻到他们满身的酒气。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那个男人独自坐在角落里,气质超然,神情淡漠,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沉默不语。不知道为什么,他让顾笙想起图书馆门口的铜像,坚固、冰冷,却又令人敬畏和神往。

小说《顾笙周亦白》第一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