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刚车上那位,不过是太仆寺主簿的外甥女儿,已是长命,熬了七年,还生了一子,听闻两月前儿子也死了...不知是否也是被折磨死的。”
说着,老者又叹了口气,
“可惜了当年人人称颂的萧小侯爷,以死换来萧氏永世繁昌,原以为后世能守住,还没两世就败得差不多了。”
车上,此刻的杜时容意识已模糊,唯有耳边风吹稻浪的声音,一手是谷物种子,一手是石蝉。
这些都是大丫阿婆给她的。
硕儿死后,她摔了陶罐,捏着碎片欲要萧焱偿命,不想体力不支倒在了门口,醒来后,便在乡下的庄子上,阿婆是庄头的母亲,大伙都叫她大丫阿婆。为了让杜时容不再胡思乱想,阿婆时常同她说田间趣事。
杜时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伸出被子。
攥紧的手指微微松开,种子随风飘散,洒落在田野各个角落。
这本就是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纯净的谷种断不能落在襄远伯府这样的腌臜之地。
“这是去哪儿?不回伯府吗?”仆妇见这条路与来时不同,出声问道。
小厮道:“回什么伯府、二爷有令,直接拉去乱葬岗。”
仆妇转头看了眼杜时容,迟疑道,“伯夫人那边...”
小厮冷哼:“伯夫人那边自有二爷解释。横竖带回去是具尸体,就这么个**的娼妇还想入萧氏祖坟?伯夫人接她回去,不过是为了停灵时,收前来吊唁宾客的帛金,棺材里装什么不是装,又没人会打开棺材看。”
仆妇见小厮说的有理,便也没再多话。
骡车颠簸,行得又慢,停下时天已半黑。
乱葬岗碑坟凌乱,四处可见草席裹尸,破布飘散,乌鸦粗劣嘶哑的声音引得人后背发凉。
“啊——”
黑黢黢的老鼠钻过仆妇的脚尖,她吓得跳了起来。
“瞎叫什么?过来帮忙。”小厮夹着杜时容的肩膀,不耐烦地催促道。
仆妇拍了拍胸口,低头供着身子,搬起杜时容的腿,不敢胡瞧,满口念着阿弥陀佛。
杜时容昏昏沉沉,整个人轻飘飘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被挪了位置,鼻尖是肉糜腐烂的腥臭。
蜈蚣慢慢爬上她的脖颈、她的脸颊,指尖似有老鼠撕咬。
她睁着眼睛,耗尽浑身力气,扬起嘴角。
硕儿,也是被扔在了这里,她要笑着去见他。
就是尸横遍野、腥臭不堪的乱葬岗,也比襄远伯府的床干净!
时容..时容...她在心里念着自己的名字。
父亲要她时时恪守妇道、遵三从四德,以夫为纲,屏气敛容..却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杜时容手上紧紧捏着大丫给的石玩,是只蝉。
古人死后口含玉蝉,以寓精神不死,再生复活。
今她握石蝉而终,若真能再生,她必不遵迂腐教条,不守陈苛规矩,潇洒恣意一生,不再懦弱,不入候门,护自己想护之人,田野乡间快活自在...
雕鸮展翅蠢蠢欲动,啼叫声声声不歇,蜈蚣挪着脚爬上了杜时容的眼睛,掀动她的睫毛,耳畔声音渐渐模糊,她...终于要解脱了。
石蝉落入泥淖,破壳而出,飞向广阔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