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李嬷嬷早早想好措辞,满脸心疼地递给周梦欣一个新的汤婆子,从善如流道:“**您到底不是主母所出,后娘哪会真待孩子好?主母从前对您的好,不过是做样子。这回您不小心将她推到了荷花池,她想必是心里生气,一时之间演不下去了。”
李嬷嬷面容和蔼,说话时声音柔和,在周梦欣眼里是一位顶好的长辈。
“做样子?可是,她有什么好的都给我,那扇案屏,我说喜欢,她就给我了。”
周梦欣回想起之前,墨氏待她还是不错的。
她以为墨锦溪就算是想讨好她爹爹,心里多少应该也是想对她好的,这才有恃无恐。
“她是主母也是续弦,您是老爷发妻之女,她当然要对您好搏贤名,哪里会是真心?您不要被她迷惑了,只有您的亲生母亲才会真的对您好,您要记住奴婢说的话。”
李嬷嬷摸了摸周梦欣的鬓发,俨然一副将她当作自己的孙儿一般看待的模样。
周梦欣似懂非懂得点点头,忽想到什么,有些慌张地拉住李嬷嬷的手。
“可是,嬷嬷,娘亲不在了,墨氏不疼我,我今后该怎么办?”
她虽然年龄小,却也不是全然不知事。
她知自己是女孩子,家里对她没弟弟那般重视。以前仗着墨锦溪要讨好她,利用墨锦溪得到了不少好处,让她在家里的日子过的很好。
若是今后墨锦溪不似从前那般,岂不是说明,她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小孩一双眼明亮透彻,映出李嬷嬷满是褶子的脸庞。
她慌乱地抓着李嬷嬷的手,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大**莫怕,奴婢会陪着您,您再忍些时日,等以后您长大了,嫁个好夫婿,她还不是要对您客气恭敬?所以您千万要争气,眼下先沉住气,把佛经抄写出来。”
李嬷嬷抱起周梦欣,将她带到桌案前坐下,跪下身来帮她磨墨铺纸。
周梦欣喃喃念叨着‘嫁个好夫婿’,有些似懂非懂。
虽然感到委屈不满,还是乖乖提笔写字。
在学业上,墨氏对她与弟弟的要求向来严格,她不敢乱写应付,可写得越小心,她就越委屈。
“嬷嬷,当真要抄写二十遍么?”周梦欣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偏偏不敢让眼泪掉在宣纸上,不然抄的字就要作废,她小心擦眼泪的模样,看起来好笑又可怜。
李嬷嬷重重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来,帮她擦了眼泪才道:“夫人既然说是二十遍,便一遍不能少,不过这么冷的天,夫人真是狠心,怎能这样对您?”
窗外天色渐暗,为了让周梦欣抄写时,光亮堂些,李嬷嬷多点了两盏烛灯。
周梦欣狠狠抹了把泪,平复好心情才继续提笔誊抄佛经。
“她这般对我不是很正常?我本来就不是她亲生,她怎会真心待我好。”
周梦欣言辞间,对墨锦溪愈发不满,加上听了李嬷嬷的那些话,觉得墨氏对她根本没半分真心。
烛火掩映,桌案上的螺钿案屏在黄澄澄的光线下,流光溢彩,好不精致漂亮。
周梦欣握着羊毫的手紧了紧,愤然将案屏拂落。
螺钿案屏精贵非常,却也格外易碎,砸在地上,顷刻碎裂。
李嬷嬷没想到她会将案屏打碎,顿时痛心疾首。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怎么使得,这架案屏市价足足要六百两啊!可抵得上一座宅子!”
李嬷嬷是周梦欣院里的管事嬷嬷,大**一应物品都交给她来打点。
平时李嬷嬷仗着身份便利,私下藏了些值钱东西,墨锦溪给周梦欣的名贵物品不少,缺一两件没人能发觉。
李嬷嬷最眼馋的,就是这架螺钿案屏,奈何周梦欣宝贝得很,她不敢妄动。
谁承想,这小祖宗一气之下,随手就把案屏砸了,李嬷嬷捧起地上的碎片,只觉得肉疼。
“一座宅子又怎样,我难道缺它不成!墨氏给我这些,不过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周梦欣丢下羊毫,起身将断成两半的另一半案屏,踩得稀碎。
李嬷嬷:“!!!”
如果说原来碎成两半的案屏还能贱卖个几十两的价钱,那么现在就成了一文不值。
“**能想明白,奴婢为您感到高兴。”李嬷嬷欲哭无泪地将案屏碎片当作垃圾清扫干净。
“那当然,爹爹常常夸我聪明,墨氏想要拿捏我,白日做梦!她表面对我好,实际上怕是和嬷嬷说的一样,早就想要自己的孩子。”
周梦欣还未长开,加上府里养的好,小脸圆嘟嘟的,看起来纯真善良的脸,口中说出的却满是算计的言语。
她口头埋怨,深以为墨锦溪对她不真心,可她自己待墨锦溪,何曾真心过?
说到爹爹,周梦欣皱成一团的小脸,才舒展几分:“还好爹爹私下和我与弟弟说过,母亲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得偿所愿。”
恶毒的言语从八岁孩提口中说出,让人不寒而栗。
李嬷嬷看着周梦欣这般,眼底却闪烁着阴暗的疯狂。
妇人箍住周梦欣双肩,嘴角笑容怪异:“**说得对,她休想得偿所愿!府里的嫡出,只能是您和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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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墨锦溪伏在榻边咳嗽着,那股劲,像是要把心肺都一并咳出来。
她忽然咳嗽起来,把两个丫头吓得不轻,翠儿帮她拍了拍背,起身就要往外跑:“夫人,今早不是好了些许么?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我只是喉咙发痒,不碍事。”墨锦溪咳得面颊涨红,难受地躺回床榻上喘着气。
上一世她忙着操劳阖府上下大小事务,全不把自己身体情况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只是嫁到府里第二年,身体就已经这般差。
照这样下去,七年后,就算尹天瑶不挖她的心头血,她也没几日好活。
“夫人,您是不是还为大**的事忧虑,您身为主母,大**也确实调皮,您教训一二无可厚非,别给自己惹出心病来。”
玉儿从匣子里拿出一颗润喉的丹丸给主子服下,忧心地帮她拍背顺气。
墨锦溪将丹丸咽下,才缓过气来:“为她忧虑?你想多了。”
玉儿闻言微怔,转念一想,只当主子是下定决心要给大**教训,就没多想。
“如此便好,夫人且休息个把时辰,奴婢再来叫您用饭。”
帮墨锦溪掖好锦被,玉儿便领着翠儿退了下去。
墨锦溪疲倦地阖上眼,脑海中闪过上辈子的记忆,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上辈子当了一世的蠢货,她这辈子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欺她、害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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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你今朝出嫁,为父与你兄长,皆盼你与夫婿携手百年,不过若是受了委屈,墨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别怕,好好过日子,别委屈了你自己。”
墨家门外锣鼓喧天,周家的花轿停在府门外,等候新嫁娘上花轿,墨锦溪的父亲墨世轩,正握着女儿的手含泪叮嘱。
离别前父亲的眼神,尽管隔着红盖头,墨锦溪这辈子也不会忘。
——
“从这逃出去,别怕,只管往前跑,不要回头!”小公爷被暗箭中伤,毒发前,最后推了她一把。上辈子每一个护着墨锦溪的人,最后看她的眼神,走马灯般在她的梦境中闪过。
——
“夫人没有害大**!就算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是玉儿。
为了帮她证清白,玉儿被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