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叶府家风深厚。

爹和娘都是清贵出身,为人最宽和不过。没有坊间忖度的那些蝇狗龌龊,爹四门小妾,六个庶子女,教不好的、有灵性或眼缘的,就都被娘接到一处去养。

自小穿着用度,凡我有的,也不会少弟弟妹妹一份。

她是昭国最端庄的主母典范。恪守德行,娘家有势,诰命榜身,又得夫君尊重。打心眼里,从没把那些姨娘当作假想敌。也常教导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眼界要放宽一些,庶子女身上担的亦是叶家门楣。

——这里面,唯一的例外是叶蔓。

她亲娘太疯了。

把所有的好感与容忍都败光。

来相府前,姨娘小字蘩蘩,是个青楼唱曲儿的。有次我爹与同僚喝酒,正巧撞见了她被刁难,遂上前解围。

就此沾染到个甩不掉的***烦。

她下药爬我爹床;把我爹随手送的一根金钗视若珍宝,当定情信物;有了孩子后,又前来『逼宫』,在我娘面前疯言疯语,坚信他们才是真爱。

不到几个月。

府中人人烦她。

我娘好心给她送补品,她怀疑有毒,扔掉不喝自己做饭吃,致使七个月便早产,说是我娘害她;原给孩子定名做『淑嫚』,都是美好的字眼,她又执拗乱改乱叫;庶妹三岁时,娘提出把她接去园子里养,蘩娘便闹,黑天无日的,又拊膺又打滚又嚎丧,说抢孩子不如杀了她。

她真有这么疼女儿吗?

不见得。只是把她当作争宠工具,府中谁对叶蔓好一分,就会被蘩娘扒上,吸到一层血才做数。

久而久之,娘也懒得管。

单派了两个教养嬷嬷,又每月按时送去份例,不短她们吃喝便是了。

叶蔓就在这样的环境长大。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避她;为什么姨娘要常打她,青一块紫一块地,骂她不是个儿子;她不敢提兄弟姐妹,提了蘩娘会更疯,只敢远远地躲起来,看我们玩闹。小小一只,懦弱又卑微,被发现后,跑的飞快。

甚至连这桩替嫁。

也是蘩娘主动求的,眼底涌动着疯狂的执拗和恨意:

「那***这样好的机会尚嫌不够,快答应,娘要你入宫去。不择一切手段勾引住皇帝,封妃生子,宠尽六宫。到时候,我也有了诰命,与那贱妇平起平坐,叶郎就不会为着保护我而疏远我了。」

她眼里迸发出光芒,紧紧拽着叶蔓的胳膊,把皮肉都掐出血:「你得去,你必须去。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从现在开始,娘就教你梳妆打扮,取悦男子。」

……

想到这儿,我便不由将扶叶蔓的手松了松。

她是个可怜的姑娘。衣衫下的皮肤千疮百孔,却把痛生忍下来,那于她已是家常便饭,臻于麻木。这样不好。

我拍了拍她的肩:

「蔓蔓,别怕。」

「阿姐不会让你去的,也不会让叶家冒欺君的险。这原就是我的劫,不需任何人挡。我自己应。」

娘多年言传身教治家手段,我惩过恶仆,出过西域,本就比她更适合在险地生存。

走到爹娘身边,我垮上他们的胳膊:

「爹,娘。我知道,多年前,长姐和亲塞外,你们便舍不得我再受苦。可蔓蔓是我的妹妹,天下没这样的道理,让小的护在大的前面。」

又撒娇:「况爹爹是重臣,娘亲有诰命。知道有你们在外面撑着,女儿很安心,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