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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你怎么了?”
爹的呼唤让我回过神。
我猛地一激灵,拿起了身侧的镰刀。
“来不及了,爹,快点割麦子,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回家!”
爹不明所以,但他最疼我,眼见我神色焦急,便也埋头苦干起来。
今日村头有人家办喜事,搭了戏台子,几乎所有人都去凑热闹。
我不爱看这些,爹还在地里干活,我便在家做好饭送来。
眼下,偌大的田野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忙碌的身影。
我原本也想帮帮其他人,可不到一个时辰蝗虫便会乌压压降临,我来不及跑去通知。
更何况......
想到上一世这群乡邻贪婪丑恶的嘴脸,我再也提不起任何救人的心思。
背上的竹筐被装满,头顶的光线越来越暗,宛若死神在追着我们。
“爹,我们该走了。”
“这天......是蝗虫......!”
爹握紧了我的手,他紧张到微微颤抖,拉着我拼命狂奔。
回到家后,我泄力般软瘫在地上。
爹关紧门窗,甚至迅速找出木板钉牢加固。
上辈子我不知道蝗虫即将来临,和爹一路慢悠悠地说笑着回家,并未收割更多粮食,只保住了小命。
“糟了!你娘不在家!”
爹一拍大腿,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耳边乍响。
眨眼间,我遍体生寒。
爹和娘是村里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他对娘用情至深,甚至不顾性命救她。
可惜他痴心错付。
我死后魂魄并未离去,眼睁睁看着娘迅速嫁给王叔。
火红的盖头衬得她面若桃花,娇俏无比。
“婠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婠娘是全村的大恩人,我们理应都来贺喜。”
是啊,娘做了一辈子善事。
村里朱二婶的草锄不完,爹累了一天回家还没能休息,娘就把他赶去帮忙。
张秀才买不起书,我刚到手的四书五经,就被她以“姑娘家无才便是德”,把书卷都夺了去,借花献佛。
她对所有人都施以援手,偏偏只对我和爹摆脸色。
“一个女娃,穿这么贵的料子做什么?”
她甚至偷走我的袄子,拆了里面的棉花,给王叔的儿子做新衣裳。
娘和王叔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而我能做的只是故意操控阴风吹掉她的喜帕。
“新娘子好美呀!”
在稚童的感叹中,村民们大笑起来。
这是我虚弱灵体的报复,是这样微不足道。
这一次,我绝不会让爹再重蹈覆辙。
“娘去朱二婶家闲谈了,肯定在屋里好好躲着呢,放心吧爹。”
我扯了个谎,爹仍旧面露担忧。
我知道,其实娘是找王叔厮混去了,他们曾在床上拿这事当情趣来谈——
“想当初李老三那傻子出来救我,我假意拖一拖,他就被蝗虫啃了血肉。”
“还是婠娘聪明,如果李老三活着,咱还不知要再分离多久。”
娘从王叔家离开后,就遇上了蝗虫。爹赶到及时,本来两人都可以全身而退,可她偏偏故意崴脚,害得爹为了护她负伤。
她早就有了二心,想制爹于死地。
“可......”
爹仍踌躇着,不安地看向窗外。
蝗虫“嘎吱嘎吱”地啃食着一切作物,偶尔还能听见乡邻的哀嚎声。
铺天盖地的蝗虫撞击在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爹你放心吧,一般朱二婶都会留娘用饭的,娘一直日落西山才归家。”
她总爱找借口在王叔家多待一会儿。
“如果她不在二婶家,爹你出去找也是大海捞针,还会把自己搭上。”
“外面蝗虫好多,爹如果出去,女儿便更加担惊受怕了。”
我可怜巴巴地扯住爹的衣袖,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屋外风声呼啸,我知道,那是无数蝗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两个时辰后,整个县府所有农田里的粮食,都会毁于一旦。
我们必须捱到两个月后,朝廷救济粮几经辗转到达时,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爹,我们挖个地坑,把米缸埋进去吧。”
为了阻止爹出去找人,我提醒道,“蝗灾过后颗粒无收,没多久就会闹饥荒,把粮食藏起来更保险些。”
我看着地上两大筐疯狂抢收回来的麦子,长长舒了口气。
“多挖几个地坑,咱们分开放。”
上辈子家中被洗劫一空的绝望感仍弥留不去,想到这里我身子就忍不住僵直。
“我闺女可真有主意,聪明!”
他高兴地朝我竖起大拇指,拿起铁锹就开始忙碌。
爹不知道,我是蠢笨的,上一世没能看穿娘的真面目,害得咱们都白白丧命。
当所有存粮被分成好几缸,顺利埋入地下后,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我望向窗外,蝗虫已经吃饱喝足,尽数离去。
天际阳光正盛,只是......
无论是田埂还是枝头,都光秃秃地透着一股死气。
什么都没有了。
农人赖以生存的庄稼,全部被摧毁,枝干残破地随风摇曳。
“三郎......三郎,救命......”
是娘的声音。
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阻拦,可爹已经先一步打开门,将摇摇欲坠的娘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