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今今回神定定望着岑景霖，眸色和心一样渐渐冷了下来。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从姜家村带出来！**犯的种……果然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姜招弟怪不得林家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岑景霖话音未落，脑袋上猝不及防狠狠挨了一下，踉跄撞上树干。
半张脸都是血的姜今今立在岑景霖刚才站着的地方，手中攥着被拍断的半截板砖不住发抖。
岑景霖也被打蒙了，他错愕望着姜今今，热血进了眼睛里，整个右眼红彤彤一片。
谢子怀和窦初黎两人愣在浅池中，表情震惊，没想到姜今今竟然会对岑景霖动手。
姜今今面色惨白，故作镇定将半截砖丢进水池中，声音嘶哑：“岑景霖，我们扯平了。”
【岑景霖，我们扯平了。】
岑景霖脑海中闪现出模糊不清的画面……
被夕阳光霞照成昏橘色的教学楼后，身穿干净校服的女生将面红耳赤的他按在墙上，冲他笑：“岑景霖，我们扯平了！”
他心跳剧烈呼吸急促，鼻息间全是女生身上好闻的栀子味，攀附墙壁而生的藤本月季绽开，不及那含笑面庞艳丽撩人。
岑景霖按住心口，晃了晃脑袋，不等看清那女生，悸动随画面一同消失的干干净净。
“景霖哥你没事吧？”窦初黎询问。
回过神来的岑景霖一摸脑袋满手血，爆了句粗口，抬头朝姜今今看去。
“景霖哥！”窦初黎立刻上前抱住岑景霖，怕他动手。
谢子怀也冲上前拉住姜今今的胳膊把人往身后一扯，护住。
泡过水的羽绒服如铁铅般挂在身上，姜今今身体又虚弱，刚才一击用尽了她全部力气，眼下让谢子怀这么一扯向后退了好几步，双肩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扣住，才勉强稳住身形避免再次摔倒。
她回头，道谢的话卡在嗓子眼，唇瓣嗫喏着没发出声来。
同样半张脸是血的岑景霖一愣，不情不愿按辈分喊人：“林叔。”
扶住姜今今的人不过刚刚三十岁的年纪，眉头紧皱，戴着副金丝眼镜，五官立体深刻，黑色大衣下是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材修长挺拔。
明明只比岑景霖大四岁，可周身内敛又沉稳的气场逼人，区别于岑景霖的年轻气盛，尽是成熟男性的威势。
不难看出……来人和姜今今眉眼有些相似。
林谨容看着姜今今头上的伤，薄唇紧抿，单手利落扯开领带绕在掌心，按住姜今今不断冒血的额头，幽邃深眸扫过岑景霖，搂着姜今今转身，冷声道：“去医院！”
助理连忙小跑打开车门。
眼看林谨容按住姜今今的伤口把人塞进车里，岑景霖追了两步：“林叔！”
一条长腿迈上车的林谨容抬眸，金丝眼镜后漠然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
姜今今和岑景霖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急诊，分开处理伤口。
戴好橡胶手套准备清创的护士，见姜今今湿漉漉的白色围巾和白色羽绒服上都是血，道：“先把围巾和湿外套脱了吧！”
姜今今怔了怔，礼貌询问：“影响清理伤口吗？”
“不影响清理伤口，可你穿着湿外套和围巾不难受吗？”护士将清创小车拉到跟前，“脱了吧！”
姜今今皱眉拽了拽围巾遮住口鼻，闷声说：“如果不影响处理伤口，我这样就好。”
双手抄兜立在急诊清创室内的林谨容皱眉瞧着姜今今，温和醇厚的嗓音中带着不容置否：“把围巾和外套脱了。”
姜今今沉默了片刻，依言慢吞吞拉开羽绒服拉链，摘围巾……
在小护士伸手拉帘子时，包扎好的岑景霖和窦初黎一同从对面出来。
只是短暂的一秒，岑景霖还是看到姜今今下颚和颈脖上骇人的淤青。
他推那一下，能让姜今今伤这么重？
视线被浅蓝色帘子隔绝，岑景霖回神望向林谨容笔挺修长的背影，心中莫名畏惧。
想到林谨容和姜今今的关系，再想到刚才林谨容带着姜今今上车时的眼神，岑景霖知道……今天的事得给林谨容一个交代。
虽然林谨容只是京都林家的养子，但现在已是林氏明面上的掌权人，岑氏的许多项目还要仰仗林氏。
他低声唤人：“林叔……”
闻声，林谨容慢条斯理转过身来。
医院明亮的光线映着林谨容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容，一米八六的高大身影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都透着属于上位者的高深莫测，不说话都极有压迫感。
岑景霖皱眉解释：“我没想到她会撞上造景。”
林谨容一双眼深不见底：“16岁生日进医院是为了护着今今，26岁生日进医院是为了别人和今今互殴？”
话中的别人窦初黎浑身一僵。
岑景霖紧紧攥着窦初黎的手，把人往身后拽，表明了自己护着窦初黎的姿态：“是我的错，和其他人无关。”
刚才来的路上窦初黎已经和他解释过了，姜今今的确没说别的。
“这么多年，我帮扶岑氏的原因，看来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林谨容目光不动声色扫过窦初黎，居高临下睨向低头认错的岑景霖，摘下眼镜擦拭，“谁借你的胆子动她？”
岑景霖满心屈辱地咬住后槽牙。
见帮姜今今和岑景霖买了干净衣服鞋子的谢子怀回来，林谨容便没再多说，只将眼镜重新带好。
窦初黎心底很杵面容冷淡的林谨容，不敢久留，同谢子怀和岑景霖说：“我要赶飞机得先走，你们帮我和姜学姐说一声。”
“我先送你。”岑景霖不舍地握紧窦初黎的手。
“你也回去吧。”林谨容见谢子怀表情犹豫不愿走，又道，“别让你姐担心，今今这里有我。”
谢子怀想到怀孕的姐姐这才点头，将购物袋交给林谨容的助理。
姜今今伤口缝了六针，和岑景霖一样今晚必须留院观察。
她换了病号服从单人病房洗手间出来时，林谨容还没走，脱了西装靠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许是病房内暖气温度太高，他单手解开灰色衬衫纽扣，袖子随意挽高几番露出小臂，棱骨分明的手腕上是枚深咖色真皮腕表。
姜光瞥见头上缠着纱布的姜今今出来，林谨容对电话那头说了句“下星期一回去”就挂了电话。
他幽深视线落在姜今今下颚青紫伤痕上：“过来坐。”
闻言姜今今拉了把椅子，隔着茶几在林谨容对面坐下。
区别于对待岑景霖他们的漠然疏离，林谨容对姜今今的态度算得上温和：“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岑景霖推了我一把，撞假山上了……”
“我说的不是头上的伤。”林谨容打断她的话。
送走窦初黎正要回病房的岑景霖听到林谨容的声音，退了一步，透过虚掩的门缝朝里面看去。
姜今今表情漠然，语气平缓，像在说别人的事般：“姜宝栋到了结婚的年纪，姜家人想让我给姜宝栋买房买车出彩礼，所以在学校门口打了起来。”
姜今今没说谎，只是事情没说完。
姜家人来海城不但想找姜今今，还想找姜今今和姜宝栋的生母林谨桦。
找不到林谨桦，又见姜今今一个女孩竟然没去打工赚钱还在读大学，姜家人气的不行。
姜家旺仗着是姜今今生物学父亲，胡搅蛮缠在校长办公室撒泼，要学校把学费退给他们家。
眼见从姜今今这里拿不到钱，姜家旺又想以亲爹的身份把姜今今带回姜家村卖个好价钱，给姜宝栋当彩礼娶媳妇。
她就是那个时候和姜家人厮打起来的。
看着姜今今下颚和脖子上的伤，林谨容搭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
姜今今不愿细说，他也未追问，只放下交叠的双腿，身体前倾，认真望着她：“我八年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如果你愿意放下岑景霖，我可以安排你出国。”
她抬头对上男人仿佛能看进人心底的平静目光，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又缓缓松开。
“我知道岑家伯父伯母当初把我接来海城扶养，是为了林家注资和长期帮扶，八年前你来找我，应该是岑家不希望唯一的儿子和我在一起又不能明面上阻止，所以求到了林家跟前，你们那是想送我出国断了我和岑景霖的联系。”
她眉头皱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不解：“可现在，岑景霖忘了我且另有所爱，现在送我出国对你们似乎没有什么益处。”
“你很聪明。”林谨容循循善诱，想劝动姜今今，“但除了是否有益之外，你和林家还有血缘关系。”
林家二字，让姜今今神经陡然绷紧。
她斩钉截铁道：“我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存在是她在地狱生不如死的证据，她、林家和我，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再有接触。”
“你现在的处境，可以说麻烦缠身且孤立无援，即便这样……也不愿接受林家帮助？”
林谨容不紧不慢的醇厚嗓音，让姜今今短暂失控的情绪平静下来。
“能从姜家村出来，可以读书上学，我很感激林家和岑家，即便是出于血缘关系林家为我做的也够多了，我不想再欠林家的。”
林谨容记得初见姜今今时，她亲生外祖父外祖母说，这孩子生性冷漠。
可他明白姜今今，她的冷漠是因为她的高道德和善良，还有对生母沉甸甸的爱。
她克制对亲情的渴望，把自己变成孤儿，为了让林家安心……让林家良心上能过得去，选择留在岑家生活。
姜今今比他更符合林家的期待，能真正做到克己复礼。
林谨容推了推眼镜，从容开口：“商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和海城岑家小少爷的事，消息难免会传到京都林家人的耳中。”
“和岑景霖也一样，我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等警察还我清白和岑景霖领了离婚证后，我就离开海城。”
她没打算告诉林谨容她要去哪里。
“不会和岑景霖再有瓜葛？”林谨容硬朗的眼廓深邃，似是不信，缓缓靠在沙发上，“当年，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对面，笃定地告诉我……岑景霖比你的命还重要。”
“现在不是了。”她声音利落，没有迟疑。
林谨容眼尾微动，不露声色注视对面表情坦然的女孩，唇挑弧度几不可察。
双手抄兜立在门口的岑景霖闻言，眉头一紧，抬腿就走。
姜今今最好是真的下定决心和他再无瓜葛，别等到真领离婚证时又推三阻四。
回到病房，岑景霖气闷躺下……
半梦半醒间，脑海里是被夕阳染成茶渍色的墙面，好闻的栀子味，和盛放蔷薇花中带着笑意的艳丽面庞。
他猛然惊醒，无法控制因悸动而激烈的心跳，捂着心口起身，额头上全是细汗。
他和姜今今的过去，姜今今和他讲述过，最初姜今今醒来时朋友们也和他絮叨过，只是他不愿意听。
因为对他来说，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未来只想同初黎在一起。
他拧开水瓶，一口气喝了大半，强迫自己平复心情。
【等警方还我清白，你公开向我道歉后，就把离婚证领了吧。】
想起姜今今在包间里说的话，岑景霖捏了捏眉心。
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不想和姜今今有任何牵扯。
第二天一早，岑景霖准备去隔壁病房找姜今今谈领离婚证和公开道歉的事情，刚到门口雷鸣岳的声音便从病房内传来。
“珠珠是从小和你玩儿大的朋友，你忍心看她留下案底吗？再说她也是因为支持你和景霖在一起，才给景霖的酒里下了药，她是为了给你和景霖创造机会！为了你好！否则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对她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
姜今今听到雷鸣岳的话，满脸不可思议，脑子嗡嗡直响：“一句为我好就可以做这种下作的事？就可以不告诉我一声随意插手我的人生？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糟？我倒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雷鸣岳自觉理亏，低声说：“她说怕告诉你，你会不赞同，所以就自己做了！当时景霖已经计划着在生日时向初黎求婚，她替你着急想最后再帮你一把！”
“她也没想到景霖会做的这么绝，直接把你的照片贴在你们大学。原本昨天晚上明珠是要和景霖解释这件事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俩最后都进了医院。”雷鸣岳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今今，你看能不能这样，你撤案，我和明珠去向景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