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鸣岳和雷明珠兄妹俩是岑景霖的发小,也算和姜今今一起长大。

也正如雷鸣岳所说,在姜今今醒来之后雷明珠是为数不多支持她和岑景霖的。

姜今今紧紧攥着被子,闭眼强压着蹭蹭往上窜的怒火,冷白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和我说。”

“珠珠知道自己闯了祸,没脸来见你。”雷鸣岳抿了抿唇,拉了把椅子在病床床位坐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即便珠珠现在和景霖解释,景霖也会认为是珠珠为了护着你。”

“岑景霖的看法……已经不重要了。”姜今今声音很冷淡,“我不在意。”

她在意岑景霖时,自然在意岑景霖对她的看法。

但已不在意岑景霖,他怎么看她……认为她是下作也好,恶心也罢……

都无所谓了。

岑景霖手心下意识攥成拳头,不知道是因为姜今今说他不重要而不舒服,还是因为姜今今说不在意而恼火。

他立在病房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

雷鸣岳以为姜今今报警是为了在岑景霖跟前求一个清白,此刻听她说不在意,松了一口气,和姜今今商量:“既然你不在意景霖的看法,那就撤案行吗?”

“我不在意岑景霖的看法,但这不是雷明珠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做错事的理由。背着这个骂名哪个大学敢收我?这才是我需要岑景霖公开道歉的原因。”姜今今闭着眼,无力开口,“雷鸣岳,我既然没死醒来总要继续我的人生,没有学历我以后要怎么在社会立足,怎么生活?”

舆论闹得这么厉害,如果不是在警方调查下还她清白,即便她是海城当年的高考状元,也没有哪个大学敢接收她。

没有大学可上,没有大学文凭,姜今今以后的工作又该怎么办?

她不是富二代、富三代,大不了以后进入家族企业。

她只是这个世界上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普通人。

这个世界上,她没有父母、没有亲朋,除了她自己,她没有任何倚仗。

道理雷鸣岳明白。

妹妹闯的祸,他必须出面处理扫尾。

“今今,我给你补偿,你看可以吗?”雷鸣岳说,“你可以进雷家的企业工作,我可以和你签终身就业合同,德国、日本、整个欧洲……只要有分公司的地区你随便选,薪资你来定。当然这是我的提议,不管你愿不愿意接收补偿,愿不愿意撤案,珠珠她都会和景霖解释清楚这件事,不让他误会你。”

“我不在意岑景霖误不误会,也不需要你们补偿来安排我的人生!我完成我大学学业,我只要岑景霖的公开道歉,只要他公开道我可以撤案……”

不等姜今今话说完,岑景霖皱眉推门而入。

她转头朝门口看去……

纤瘦又羸弱的姜今今穿着病号服,长发披散在肩头和背靠的枕头上,没有高领衣服和围巾的遮挡,她额头、下巴和颈脖处的伤明显,因为强压着怒火,她气色很差甚至没有昨天好。

看到岑景霖,姜今今目光中的情绪也跟着渐渐冷了下来。

岑景霖怒意凛冽,看着姜今今望向他时不冷不热的表情,心头的怒意不减反增。

“只要你今天和我领离婚证,以后离我和初黎的生活有多远滚多远,明天我就可以安排向你公开道歉!”

“景霖!”雷鸣岳没想到岑景霖竟会主动找姜今今,惊讶站起身解释,“那个……我来找今今是解释一下下药的事情,昨天你生日珠珠本来是想和你解释这件事和今今无关,结果……”

“你们兄妹俩陪着姜今今演戏累不累?”岑景霖满肚子的火冲雷鸣岳发,“怕警察查出就是姜今今,找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撤案?雷明珠当天晚上有没有给我端酒我不知道?”

姜今今心尖像被毒虫蛰了般。

虽然,岑景霖对她的人品不信任她知道。

在岑景霖认定是她下药的情况下,他也能为了尽快撇清关系选择对她这个卑劣的人公开道歉,可见有多急切。

她紧攥着被子的手松开。

已经放下岑景霖,只要岑景霖公开道歉的目的达到,她能顺利进入云城大学就好。

婚总是要离的。

她可以如他所愿。

雷鸣岳生怕岑景霖的话会激得姜今今非要警察查清楚,忙解释:“这件事真的是珠珠做的,她是……”

“什么时候领证?我现在就可以和你去。”

不等雷鸣岳说完,姜今今柔和平淡的声音响起。

没有委屈,没有勉强,甚至连一点点不甘的哭腔都没有,字字冷静。

大概没想到姜今今轻易答应,病房内安静了一瞬。

见岑景霖不答,姜今今又问:“几点领证?我都可以。”

姜今今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表面淡然的岑景霖心底不知名的情绪在极速扩散,语声显得十分烦躁道:“现在!立刻!马上!”

“好,麻烦稍等几分钟,我换身衣服。”姜今今说着就掀开被子下床,“鸣岳你回去吧,我会撤案。”

雷鸣岳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然如此简单就解决了,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竟没用到一半。

“你别走,我没车,你送我和她去民政局,顺便给我们做个见证。”岑景霖拉住雷鸣岳,“免得她又耍什么花招。”

姜今今什么都没有说,换上昨天谢子怀送来的衣服,从病房出来。

“景霖去换衣服了。”雷鸣岳说。

姜今今将围巾缠绕在脖子上遮挡住下巴和脖子上的伤:“去民政局前,我还得回住处拿身份证,你和岑景霖说一声,我们民政局门口见吧。”

岑景霖从隔壁病房出来,睨了眼姜今今,冷冷嗤笑道:“呵……你的花招还真是推陈出新啊!”

他慢条斯理整理衣袖:“夜长梦多,我和鸣岳跟你一起去取身份证。”

她点头答应。

岑景霖没想到姜今今会住在这种地方。

乱糟糟的狭窄巷子两侧都是卖东西的小摊贩,车根本进不去。

融化的雪水积在水泥路坑洼里,被来往行人踩得乱七八糟。

“我进去拿,你们在这里等我。”姜今今推开车门。

副驾上岑景霖解开安全带:“一起,免得你跑了。”

岑景霖和雷鸣岳跟在姜今今身后,小心避开融化后积在水泥路坑洼里的泥水,皱眉打量这人多又拥挤棚户区。

“你怎么住在这里?”雷鸣岳视线从街边垃圾堆收回来,眉头紧皱,“就算你不想住学校宿舍,也可以来找珠珠!这地方脏乱不说,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还好。”姜今今不愿多说。

住酒店太贵,姜今今曾经勤工俭学攒下来的那点存款不能都用在这个上面。

而单元楼不论是合租还是整租,都是要签长期合同的,她不打算在海城多待就没有必要。

这里的环境虽然糟糕,但却是姜今今在前天搬出公寓时,能最快入住、最便宜,还可以短租的房子。

路越走越偏僻,他们在一个挂着锁头的木门前停下,岑景霖眉毛拧得更深了。

姜今今没请两人进去,开锁在抽屉里找身份证。

那木门瞧着并不怎么结实,里面不大,一张床、简易无纺布衣柜,书本垒放整齐的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摆了旧灶具锅碗,连洗手间也没有。

但,床铺整洁,旧床头和旧桌椅擦得干净,水泥地面被拖得发亮。

姜今今锁了门,看向两人:“走吧!”

从棚户区到民政局那一路,三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说话。

民政局工作人员看着分坐两侧,头上都带伤的两人,例行公事劝了劝,最终还是给了离婚证。

岑景霖拿着红色的小本子,只觉顺利得不可思议。

“离婚证已经领了,岑景霖明天我能看到公开道歉吗?”姜今今问。

岑景霖回神:“好。”

姜今今点头起身:“你公开道歉后,我就立刻离开海城,不会再出现在你和窦初黎面前。”

岑景霖攥着红色小本子的手一紧,脑海中莫名浮现被姜今今按在教学楼后墙上的画面。

他跟着起身随手将小红本装进口袋,阴沉着脸同姜今今说:“你住的那个地方不安全,公寓我说给你了我就不会再要,你……”

“不了,多谢。”她将离婚证装进羽绒服口袋里,“那就……再见。”

领了离婚证,她和岑景霖最后一层关系便彻底没了。

以后希望他们能永远不再见。

雷鸣岳见姜今今不接受岑景霖的好意,便说:“我那有套房子还空着你可以先住过去。”

她摇头,拽高围巾将自己口鼻遮住,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冷清眸子:“我一会儿就撤案,那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雷鸣岳说。

她再次摇头,语气客气疏离:“不顺路,就不麻烦了。”

看着姜今今转身离开毫不留恋的背影,岑景霖薄唇抿得更紧。

“没想到你们会走到这一步。”雷鸣岳感慨。

姜今今坐在民政局公交站牌旁等公交车的间隙,看着离婚证出神。

她也没想到会和岑景霖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且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他们谁也没有错。

岑景霖22岁生日时,他说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和他立刻领证,第二个愿望是26岁和他们的孩子一起过,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能和她白头到老。

只实现了一个。

她还记得从民政局出来,岑景霖婚礼用完结婚证后就要把结婚证烧了,他们之间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那些画面对丢失了两年的姜今今来说,恍若昨日。

现在身处他们领证的民政局外,拿着红色的离婚证,还真是讽刺。

姜今今用手背揉了揉酸胀的眼,把离婚证和身份证放好,刚打开手机打算订明天晚上飞云城的机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后排车窗放下,林谨容棱角分明的冷白五官出现在眼前。

姜今今四下查看一圈,忙锁了手机屏幕走至车旁,弯腰双手扶住车窗边缘问坐在驾驶座后方的林谨容:“您怎么在这儿?”

“去了趟海城分公司。”他示意姜今今,“上车。”

副驾驶上林谨容的助理已经下来,浅笑同姜今今打了招呼,想替姜今今打开车门。

但姜今今没挪动。

她望着林谨容立体的五官,斟酌开口:“林先生,以后我们见了还是当做不认识吧!您经常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万一被记者拍到我和您在一起,姓林和相似的长相,姜家一定会让姜宝栋缠上您,甚至可能顺着您缠上林家。”

看了眼快要进站的公交,她又说:“公交车就要进站了,林先生……”

“先上车。”林谨容嗓音醇厚有力。

姜今今手指蜷缩。

公交车催促轿车离开的喇叭声响起。

可林谨容一点也不急,好似要和她耗上平静望着她。

在公交车按着喇叭进站的前一刻,她终是败下阵来拉开车门上车。

一上车,不等姜今今告诉司机可以把她放在哪里,便有人打电话和林谨容沟通工作。

又见林谨容交叠的双腿上还搁着没看完的文件,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他。

但她和岑景霖领离婚证的消息已经传开……

微信信息不断弹出,手机振动不停。

挂断电话,林谨容从西装口袋拿出签字笔打开笔盖,问身旁低着头摆弄手机的姜今今:“怎么没在医院?”

正一个一个删除联系人的姜今今闻言,头也没抬回答:“明天岑景霖会公开向我道歉,所以来和他领离婚证。”

林谨容握着签字笔的手一顿。

离了?

这么快倒是在意料之外。

想起初次窥见岑景霖和姜今今那点苗头时,他同姜今今说岑景霖适合做朋友,但不适合安排进她的未来。

17岁的姜今今头发松松散散扎着高马尾,米白色宽松的蝙蝠袖衬衫,修身黑色牛仔裤,小白鞋,背着竞赛组发的双肩包,仰着白皙秀气的面庞,用她那双水洗般的黑亮眼仁望向他,像个不敢炸毛的刺猬,又乖又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