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小我就知道,被我叫过“爸爸”的那个人,不是我亲爸。

是继父。

但他暗恋我妈十几年,更是跪在别墅门口说要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于是我妈和他结婚了。

我们家是开日化公司的,分店全国开花,海外也有小半市场。

上市那天,我亲爸去国外考察,不料飞机失事,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和偌大家财。

带着股份下嫁给继父时,周围有“凤凰男”和“傍富婆”的风言风语,但他全不在乎,只会憨憨地笑。

就连我故意给他难堪、摔桌子让他滚出我们家,他也全盘接纳:“没事,文文还小,我不会怪她的。”

久而久之,周围人都说我妈有福气,先嫁了个有钱短命的,又遇见了个包容老实的。

为了不让我妈为难,有次危机公关里,我捏着鼻子叫过他一次“爸爸”。

高中毕业后我出国。

时不时跟我妈开视频,她系着围裙,忙上忙下,从前被仔细保养的一张脸已浸了风霜,富家太太的生活距她越来越远。

问保姆在做什么,她身体一顿,抬头笑得温婉:“算了,文文,你张叔爱吃。”

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

再之后打过去就被挂断,只有一些零散的短信。

我隐隐有些坏感。

正逢毕业长假,于是我买了机票回国,却发现没带钥匙。

别墅区是一院一门,外面的栅栏门物业有备用钥匙,我家自己的门是智能锁。

正好有物业管家巡逻,我拦住让他帮我开下大门。

他打量我一眼,狐疑问:“之前从没见过你,你是这家什么人?”

“我是这家的女儿,之前在国外读书。”

管家不可置信道:“这家的女儿我见过,才上幼儿园呢!而且张太太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小姑娘骗人前都不调查一下么。”

我妈看起来二十出头?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把手机摁亮,指着上面的屏保:“你说的张太太不是她吧?”

管家看到后“嗐”了一声,摇头:“这不是张先生家的保姆么?原来年轻时长得这么好看。”

我长得很像我妈。

他的态度渐渐敷衍起来:“原来你是张先生家保姆的女儿啊?年纪轻轻话也不清楚,尽想着给自己脸上贴金。”

怒火和质问在脑子里轮番叫嚣。

我妈?保姆?

还没想清这两个词的关系,管家继续给我往上燎火:

“说吧,找我们来什么事?一个保姆的女儿,给你开门是不可能的,你知道这别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要是放你进去了,东西磕了碰了,你砸锅卖铁都买不起……”

呵呵。

我笑着看他,问:“工号,姓名?你来了多久了?”

他全不在乎地一一报出,满脸“我不信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当着他的面,我打通了管家经理的电话:“朱经理么?一年三十万的物业费,你们竟然有人分不清业主是谁?”

“是,我要投诉,不接受道歉。解决方案不满意的话,我会和贵公司的老板亲自谈谈。”

“现在麻烦找人来给我开门。我刚回国,不想连自己的家门都进不了,还要被人嘲讽是个保姆的女儿。”

挂了电话,那名管家的脸色有些青白,捂住心口跌坐在地上。

我都上楼了,还能听见他的喊叫:“张小姐,您听我解释……”

于是更不想听了。

这不是张家,我也不姓张,这里是寒家。

让我没想到的是,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呢。

推开大门后,我直接傻眼了。

原先昂贵文雅的画被撤走,地上铺着大花纹波斯地毯,配色之亮丽差点晃瞎我的眼。

而我的房间更是大变样:墙上乱七八糟满布涂鸦,一地散着的玩偶公熊,床单也换成了我最讨厌的粉红色。

放在桌上正中间,醒目的一家三口合照更是不翼而飞。

如果不是输了密码进来,我险些以为自己回错家了。

给我妈和继父打了几个电话,均是无人接听,石沉大海。

倒是在家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保姆黄姨接了电话:“大小姐,我去年就被辞退了,张先生他……唉!”

没等问个清楚,楼下的门开了。

电话对面的黄姨如履薄冰,压低声音:“大小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然后飞速挂断电话。

深吸一口气,我差点气笑了。

我是出国四年,不是出国四十年,也好,我倒要看看,我们家进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进门是个时髦女人,高定裙波浪发,皮肤细腻,和我差不多的年龄,眉眼流转里过分地精明算计。

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像她女儿,此刻惊呼道:“妈妈,家里进贼了!”

我款款从楼梯上走下来,给自己开了杯红酒,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冲那女人挑眉:

“贼?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妈呢?还有张叔在哪?”

她有些尴尬,然后是过分表演的热情:“文文,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呢,这是小雅,你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孩子没教养,说明大人不会教,我和她计较什么?”

我看着她,眯了眯眼:“还有,妹妹,哪里的妹妹,我妈重新给我生了个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笑容一僵,有些含糊。

我冷着问她:“我妈到底在哪?还有我的卧室怎么回事?里面我的东西你动过了?”

下一秒,她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倒在了地上,速度之快,几乎让我怀疑她之前就是专业碰瓷的。

泣泪涟涟开始哭:“文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

然后,我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一向素来老实憨厚的继父跑进来,脸色有些阴沉:“寒文,你怎么对你曲阿姨的?”

我讥笑道:“曲阿姨,跟我差不多大小的阿姨?怎么,张叔,装了二十多年终于摊牌了,就是不知道您老这开后宫的行为我妈知不知道?”

他压着火,冷硬道:“你妈半年前和我出去旅游,出了事故,现在在医院疗养。医生说她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文文,叔叔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但这么多年,我对你们寒家也仁至义尽了。我今年50岁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需要自己的生活,更要有自己的孩子。”

虽然我大致有个猜想。

但当这预感彻底摆在我面前时,愤怒像是横冲直撞的风,冲嚣着要将眼前这一家***都撕碎扯烂。

我险些把手都掐烂,才堪堪维持两分理智。

见我沉默,他缓和了语气:“当然我们毕竟父女一场,叔叔也不想做的太绝,这里仍是你的家,你还可以住。就是往后要对你曲阿姨客气点……”

哈?

软饭男后爹拖家带口住着我的家,还要我客气?

把手里的红酒迎面泼了他们一脸。我胸口的恶气才舒缓了几分。

他愤怒道:“寒文,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要客气么?”我淡淡地,“这就是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