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王文斌的声音不大,毕竟吹响熄灯号后,理论上是不能打扰别人休息的。韩凯翻了个身,听他缩在被窝里好声好气地哄着电话那头的人。

“我知道没有赶上你生日。宝贝我给你发红包好不好?乖,我这儿熄灯了,明天说嘛。哎哎,凝儿,你别生气啦。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刘子涛显然也听见了他那说话声,刻意提醒般地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王文斌只得又压低了声重复了一句:“宝贝,我真的得先挂电话了。爱你,拜拜啊。木嘛。等我休息了就去找你!啊?你说你又要出差啊......我们都没见过呢。宝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你一面......嗯,好好好!我等你!”

王文斌这儿挂了电话,整个寝室才算真正安静了下来。这里用手机比在新训大队里宽松。过去训练时,手机只有周末才能用。到了消防站以后,除了工作、训练时间之外,手机是放开使用的。抵达消防站以后,韩凯就给他妈发了个消息报平安。姜月秀女士一如既往回完了消息就给他发家里几盆绿植的图片。自从他出事儿以后,他家这一双父母仿佛也感悟出几分人生真谛,钱多钱少不如生活得好,忙里忙外不如一家都在。

房间中慢慢传来其他人的沉沉呼吸声。韩凯跟着闭上双眼,没多久就陷入梦乡。如此一夜无梦,他们这群新消防员抵达的第一晚也着实幸运,竟夜半也没有什么警铃乍响。

凌晨六点,伴随刺耳的起床号,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一个个地都飞快从床上弹起,快速穿好衣物后冲向操场。

韩凯一出门就差点和苏海撞在一块,两人互相白了一眼,而后一同跟随三班大部队朝操场那儿跑去。

夏天天总是亮得特别早,虽然只有六点,可是天却早已经大亮。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赵站长看着眼前列队完毕的成员们,目光在几个新人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早上五公里拉练,大家给我铆足劲去跑,谁都别想偷懒。但是也注意,别受伤,听到了吗?”

众人齐声:“明白!”

赵站长随后直接吹响哨子,宣告晨练的开始。

“第一排,起步跑!”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人都逐一朝前迈动了脚步。每十人一排,基本上差不多一个班都在同一排。毫无疑问,苏海跟韩凯两个人又挨到一块,两人互相瞥了一眼,谁都没先说话。轮到他们三班起步之际,韩凯听苏海小声冲他挑衅:“一会儿你可别自己绊倒摔伤了。头一天拉练,千万别丢人。”

“你顾着你自己吧。”

“要不然来比比,你要是输了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你在班里当小弟。”

他话音刚落,就听赵站长那口哨声一响。苏海立即如离弦箭“嗖”得一下冲了出去。韩凯目光微沉,嘴上虽然说了句:“谁那么幼稚跟你比。”却也跟着他加快了脚步朝前冲去。

两个人铆足劲往前这么跑着,没多时就将三班别的老人甩在了后头。郑丰喜见状,朝另外几人乐呵道:“你们瞧,这兄弟俩真有意思,这就比上了,真难得新训大队出来还能有这份感情。”

马柏如跟在郑丰喜身边:“可不是吗,从昨儿到了以后没消停过。”

“你确定他俩似兄弟感情好咩?”方均一开口,叽里咕噜的讲了一串,边上人就齐声:“你讲普通话啦!”

“我说他们好像在比喔!”

“有的比也不错啊,两个新人在我们班,最好互相比较一同进步。你说是不是,班长?”王志刚这么说着,几个人都齐刷刷往刘子涛那儿看去。刘子涛望着越跑越远,都快超过一班的两位新人,一时间也哭笑不得,只能跟着点一点头:“适当比拼,也是进步的动力。不算坏事。”

他这边刚说完,远远就看见赵站长跟他点了点头。一圈跑完以后,刘子涛根据赵站长的指示在第一圈跑完以后来到了他边上。

“新来的两个小孩怎么样?”赵映旗这个话虽然是对刘子涛说的,但是目光始终都落在一前一后拿跑步来较劲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刘子涛跟着他目光看了眼始终不见减速的韩凯与苏海:“才第一天来,还看不出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两个人还挺来劲的。”

“这两个算是新人里面比较有潜力的。好苗子我可都给你了。”赵映旗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表格递给他,“这是他们之前报名的时候递交的表格,我昨天忘了给你了。这个叫韩凯的孩子表现非常突出,其他方面也挺有意思。”

刘子涛好奇地将表格展开,一眼就看见韩凯写得满满当当的志愿书。赵映旗低笑道:“我是头一回看见有人小作文能写那么长的。不过也不是坏事。”

“至少说明他想当消防员,愿当消防员,想要当个好消防员。”刘子涛粗略看完以后,把这两张表格塞进自己袋子里,“谢啦,站长。”

赵映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归队继续拉练。刘子涛刚刚抬步,正要开跑,又听身后的人道:“好苗子好好用,不用拘泥那么多。当然,底线是安全,在这底线之上,如何激发他们的潜能,就看你了。”

刘子涛回头,对上赵映旗似笑非笑那张脸,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五公里拉练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结束。对于别人来说只是热身,可韩凯跟苏海两个人却把这当做比赛,全程都在高速奔跑,没有半点“热身”痕迹。毫无疑问,这场“比赛”的胜利者一如既往是韩凯。

只不过虽然分出了胜负......

“韩凯......你是不是有病?有像你一样最后冲刺的吗?”

“你自己也有毛病,你加速不让我加速?输了就输了,怪我冲刺?”

两个人喘着粗气满身大汗,站在操场边,都有些缺力地扶着膝盖。稍稍缓回一些,韩凯看着苏海:“喂,叫哥。”

苏海沉了脸:“我才输了这一次,下回还不知道谁赢呢!”

“你赖皮?”

“还没比完!”

先前被他们两个远远甩在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从他俩身旁走过。郑丰喜和马柏如两个人跑完以后就笑眯眯在他俩边上蹲着,端详他俩的面色。

郑丰喜就笑:“我说你俩跑那么拼干什么。上午训练都还没开始呢。”

“就是啊,一个拉练而已,不至于吧?”马柏如说着还试图蹲得更低想看看两个人表情。谁料苏海猛地站直了身指着寝室楼:“你敢不敢再跟我比一次?”

“比就比,这次你要再输,可别再赖皮。”

“看看谁先到水池再说吧!”

说完这话,二人交换一个眼神,立即朝着寝室楼那冲去。刘子涛这会儿才刚跑完五公里过来。他走到郑丰喜和马柏如身边,不免奇怪:“苏海和韩凯呢?刚才看你们还在一块呢。”

马柏如指了指寝室那方向:“又开始跑啦,这回是看谁先到洗手间。”

郑丰喜啧啧称奇:“这两人要是一会儿训练还能有这个劲儿,我第一个服。”

“那你就等着服吧。”刘子涛看着这两个人上蹿下跳的背影,无奈笑着,“一会吃完早饭,这两人估摸着又能活过来了。”

马柏如惊诧:“不是吧?这什么体能?这就是年轻的力量?”

“什么年轻,刚出新训大队的时候你也这样。走了,别看了,咱们也赶紧去整理内务,一会儿吃完饭还得参加体能训练呢。”刘子涛指着前面的两个大男孩,“你们几个老将,可别被两个小的比下去啊。”

“那必不可能!”

“就是,嘿嘿,班长你等着吧,我们作为前辈,那必须是要有前辈的排场!再说了......”郑丰喜嘿嘿一笑,“体能又不是只有跑步,咱们的力量还没让两个小菜鸟看见呢。”

刘子涛听罢了话没有多说,只是嘴角带笑朝前行去。

与此同时,洗手池边。

两个男人都手扶洗手台互相瞪着对方。这第二场比赛,两人打了个平局。主要还是这个点楼道里来来去去人太多了,他俩这样跑,指不定跟谁撞上,最后是一个时间窜进洗手间的。

“既然没分出胜负,那就接着——”

苏海手刚要抬起,韩凯直接打断:“别比了,吃不吃饭啊?一会儿就是体能训练,你是一口气喘不到那个时间点了?”

“......一会儿比就一会儿比。”苏海说完,总算放过韩凯转回身去拿自己的洗漱用品。他这刚准备刷牙,却又听韩凯在他边上冷哼:“每样都要比,输不起。”

“你说谁输不起呢?”

“谁搭腔说谁。”

“韩凯!”

这会儿班长正好带着郑丰喜和马柏如过来,一看两人又较上劲了,郑丰喜咧嘴一笑,扭头和班长道:“瞧瞧,多好一对兄弟。”

话音刚落,换来苏海和韩凯异口同声一句:“谁跟他是兄弟!”

半个小时整理内务,因为跟苏海比赛,韩凯早早就洗漱完回宿舍了。进了屋又听见王文斌在打电话。不对,与其说打电话,不如说是在留言。

“......宝贝,我起了,给你点了早餐,记得吃啊。你朋友圈发的那个包包我找代购给你买了,千万别再生我气了哦。我知道你昨晚直播得很晚,我在看回放。宝贝你真好看。我爱你,么么哒。”

小胖子说完,抱着手机打开一个视频认真看了起来。

韩凯瞥了眼王文斌的手机,视频里是个头戴紫灰色假发,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主播,穿着性感、笑容甜美,主播业务做得相当专业精湛,时不时对着摄像头用甜腻又做作的夹子音来一句:“谢谢榜一大哥送的火箭,爱你哟么么哒。”

“谢谢‘凝儿宝贝最美丽’送的嘉年华。太谢谢了!”

“感谢各位,凝儿有你们真是太开心啦!”

韩凯只一眼就猜到对方是个什么人了。他大概在心里描绘出了这个女人的性格标签,再抬头看王文斌,这人观看美女直播时神情幸福,眼神中满是憧憬,仿佛对方真的是自己的恋爱对象。

王文斌正沉浸在自己女朋友美貌之中,忽然间肩膀被人一拍,扭头望去,是昨天刚来的新人。

韩凯面无表情对人开口就道:“你知道每年被女主播骗钱的人有多少吗?这些做主播的女人往往都把男人当成ATM机,她们手里可能不只有一个‘大哥钱包’,为她们花钱,买这个买那个。”

王文斌顿时变了脸色。

刚刚进屋要叠被子的苏海一听这话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韩凯式直男劝人。永远只会火上浇油,事情一定会因为他变得更大条的。

刘子涛这会儿刚跟郑丰喜、马柏如两个人洗漱完回寝室,还没踏进门呢,远远就听见王文斌的生气的叫喊:“你闭嘴!有病吧!”

三人闻声,急忙加快脚步朝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