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轿门!夫纲振!」
花轿上,我想起来前世。
赵墨没有踢轿门,他只是俯身对轿中的我伸出手。
为了让赵墨难堪,我袖了一把刀,在他掌心划了一道。
他不声不响,紧紧握着那一道牵红,状若无事。
我们没有圆房,素色的帕子上并无恩爱后的落红。
第二天,人人嘲笑赵墨才成婚,就戴了好大一顶绿帽。
说河清郡主爱慕她养兄李牧之的传闻,八成是真的。
不等我细想,那一双常年握刀而粗糙的手就撩开了轿门。
我收好匕首,将手放了上去。
他早想过我会如何让他出丑,却没想触手温软。
握惯了刀剑,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手。
赵墨愣了一下。
我温柔妥帖地跟着赵墨。
赵墨体贴地护着我,生怕玩闹的孩童冲撞到。
「人人都说河清郡主寻死抗婚,如今看来传言不真。」
「倒是一对神仙眷侣。」
一切礼毕,赵墨扶着我进了门。
才进门,洞房的门被众人轰然推开。
「牧之!快看看你妹妹。」
「这么好看,难怪藏着不叫咱们看呢。」
哪怕隔着朦胧的盖头,我一眼就看见了李牧之的身影。
他死死盯着我身上艳红的嫁衣。
我想到那一日上元灯会,他一封书信约我见面。
又将我反锁在梅花楼上,当着我的面,推翻了灯油。
任我如何哭喊求他,质问他为何要杀我,他一言不发,只是温温柔柔地看着我。
看着我葬身火海。
我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往赵墨身后缩了缩。
见我怕他,李牧之向来温柔从容的脸上,竟然出现一丝愠怒。
「兄长……」
他脸上的阴鸷如一晃的烛光,顷刻又是温柔和煦的模样。
李牧之贴身的书童扫花送上来一只梅花玉镯,盘根错节,如那日梅花楼上,我怎么都砸不开的锁。
「贺小妹新婚之喜。」
他离去前,重重强调了小妹。
我不敢接,还是赵墨接过镯子,道了谢。
宾客散尽,一室寂静。
我坐在床上,看赵墨转身收拾了地铺,要去吹灭那两盏龙凤花烛。
按规矩,龙凤花烛要彻夜长明,寓意夫妻恩爱白头。
「为什么要吹灭?」
「我的脸会吓到你。」
我忽然想到,初见赵墨,我是被他脸上的刀疤吓哭过的。
赵墨人不如其名,他不通文墨。
他能把剑花挽出一百八十种花样,却对不上学童们都能对上的普通对子。
他长得凶悍又五大三粗,一道刀疤横贯鼻梁,不似京中女子喜欢的傅粉少年。
腹中无墨水,又长得粗犷,宴席上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所以我一直很讨厌他。
甚至和李牧之他们作诗讽刺过赵墨,貌如钟馗。
「我不怕。」我试探问,「你不掀盖头吗?挺闷的。」
他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紧张的心思。
盖头掀开,我第一次仔细看清赵墨的脸。
他眉眼生得锋利,如鹰隼的双眸,一眼看得人胆寒。
新郎官的衣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如蓄势待发的豹,将京中诗会的那些男儿,都比成了矫揉做作的丑角。
……甚至还没有他立在床头的那把长刀高。
真是奇怪,我从前怎么会觉得他长得丑呢?
「别看……不好看。」他下意识去遮住自己脸上的伤疤。
「……还疼吗?」我小心地仰头看他,「怎么伤的?」
「不记得了。」
赵墨知道我讨厌他,所以收拾了地铺睡在地上:
「别怕,我不碰你。」
半夜,我摸索进他的被窝,他僵着身子绷紧后背,不敢动:
「姜渔,别招我,我也是男人。」
我揽上他的腰,小声道:
「喜帕还要交差……」
我不想落得一个婚前失贞的污名,也不想赵墨被人讥讽戴了绿帽。
他浑身一紧,却不敢轻易卸下心防:
「姜渔,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了。
三天前我邀请他去赏梅宴,他以为我回转了心思,兴冲冲地赴宴。
却是我跟着旁人一起作诗嘲讽他的容貌。
而他并不通诗书,还以为我是在夸他。
众人哄堂大笑,他窘迫得下不来台。
在他看来,我对他的温柔都藏着一把刀。
我心头涌上愧疚。
我贴着他,怀中的匕首却掉了出来。
赵墨一愣,眼中苦涩:
「……原来今日你对我这么好,是想杀我吗?」
不,不是……
他冷冰冰地推开我:
「喜帕我会解决,郡主不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