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日,我和赵墨不合的传闻就传遍了京城。

因为那张喜帕,几乎是从血池捞出来一样。

「赵将军的手臂比姜郡主的腰还粗,真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

「那姜郡主看着娇弱,却也哭喊到半夜呢。」

「谁让她嫁过去前还得罪夫君呢,啧,可有罪受了。」

不必早起侍奉敬茶,我睡到了晌午,还不知外头的风言风语。

用午膳的时间,却不见赵墨的身影。

「赵将军呢?」

丫鬟敛声屏气,不敢回答。

只有我的贴身丫鬟锦书颤巍巍说:

「**,您下次别睡了。

「您睡着了一直在念李公子的名字。

「将军他从早起,脸色就不太好,也没吃饭。」

……

当我提了食盒去书房看他时,正遇见周军师像上一世那样,在劝他休妻另娶。

我站在门外听住了。

「你别哄我,我知道她根本没让你上床睡觉。

「那天赏花会你还没死心吗?人家是才女,压根看不上你。

「李家跟贵妃把她指给你,根本就没安好心。」

周军师对赵墨亦师亦父,赵墨很听他话。

更何况赵墨并不喜欢我。

所以上一世,每次周军师劝他休妻,他都沉默着并不反驳,回去后几次在窗边抬笔又搁下。

他看看我欲言又止,又皱着眉低下头去。

想必是斟酌休书如何落笔,又惧怕贵妃威势。

于是他将那些写废了的休书团了团子,烦闷地丢进火盆。

「三月之内,要么休妻,要么纳妾,要么……」

「……要么什么?」赵墨愣住,忙问。

「要么休妻又纳妾!」

周军师大步一迈走了。

我忙躲开,又小心地探出头去看赵墨的脸色。

他表情阴晴不定,却已经开始研墨,写那休书。

却不想抬起头,看见我,他慌忙将休书拢到一旁。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将吃食一一摆出来:

「听说你没吃东西,所以拿过来……

「你放心,没下毒。」

他慢慢吃着,我又瞧见那休书一角,忽然来了气。

我倒要看看他用何理由休妻。

瞧我伸手,赵墨慌忙去藏,却不慎将我的腰搂了个满怀。

从外头看像是我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箍着我的腰。

也不成想,周军师会半道折返拿书房外,架子上的铜盆。

我们六目相对,周军师手上的铜盆咣当掉在地上,哐哐转了两圈,一屋子回响。

我想了想,还是需要跟长辈解释一下:

「我、我让他上床睡觉,是他不……」

可怜周军师年近半百也没见过这场面,哆嗦着嘴拂袖而去:

「伤风败俗!」

我趁机抢到那封休书,却发现只写了两句诗。

「别看!」赵墨的脸红了。

是咏梅。

「冬日看梅花,梅花个个大。」

这是什么诗?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早说了,别看的。」

赵墨很不好意思地夺过来,想丢进火盆。

那他一直在写的,原来不是休书,是诗?

「你写这个做什么?」

刚问出口,我就暗骂自己蠢。

前些日子赏梅宴,我还讽刺他不通诗书,是个俗人。

所以他现在学着写诗。

「对不起,当初我不该笑你。」

「赏梅宴,我让你丢人了,所以你讨厌我也理所应当。」

「我不讨厌你。」我摇摇头,「我只是讨厌像个赏赐一样被送来送去,甚至没人在乎我愿不愿意。」

「那你现在愿意吗?」

「说实话不大愿意,因为我并不了解你,我对你只有一点好奇和好感。」

「赵墨,江阴人,九岁时父母双亡,十二岁拜周军师为义父,学着拳脚功夫,十五岁入行伍,十七岁从小兵到千夫长,二十岁代副将三战三捷。」

「姜渔,不记得何处人了,山隐寺住持捡到五岁的我,将我养大,十岁时李府收养,不像将军战功赫赫,没什么建功立业的功绩。」

他却笑道:

「不对,你说漏了,姜渔还是个好姑娘。

「你曾赏给一个乞丐银钗,对不对?」

……那个小乞丐难道

「不是我,那是我麾下的小兵。」

哦是,年岁也对不上。

「他和我说过你。

「我知道你善良,有才气,是好姑娘。」

「……昨日的匕首,不是想伤你的,我只是有点害怕。」

「怕我作甚?」

「听说你凶狠……」

「只对敌,绝不对你。」

前世没能说开的误会,如今一一说清。

原来他不只是一个杀人饮血的粗人武夫。

「那……姜姑娘,我们先开始认识,好不好?」

他目光坦诚,我略想了想,点了点头:

「今后你我二人有话直说,有事一同商量,不许自以为为对方好所以瞒着,将好事也办坏了。」

那纸四不像的诗到底没烧。

我瞧着字好看,横折钩提,皆有杀伐之气。

被我展平夹进了诗词本子中。

日头暖了,外头屋檐下的冰棱渐化,溅在青砖地上。

淅淅沥沥,像一场春雨。

夜晚时分,我瞧见他的床铺偷偷挪近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