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和赵墨不合的传闻就传遍了京城。
因为那张喜帕,几乎是从血池捞出来一样。
「赵将军的手臂比姜郡主的腰还粗,真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
「那姜郡主看着娇弱,却也哭喊到半夜呢。」
「谁让她嫁过去前还得罪夫君呢,啧,可有罪受了。」
不必早起侍奉敬茶,我睡到了晌午,还不知外头的风言风语。
用午膳的时间,却不见赵墨的身影。
「赵将军呢?」
丫鬟敛声屏气,不敢回答。
只有我的贴身丫鬟锦书颤巍巍说:
「**,您下次别睡了。
「您睡着了一直在念李公子的名字。
「将军他从早起,脸色就不太好,也没吃饭。」
……
当我提了食盒去书房看他时,正遇见周军师像上一世那样,在劝他休妻另娶。
我站在门外听住了。
「你别哄我,我知道她根本没让你上床睡觉。
「那天赏花会你还没死心吗?人家是才女,压根看不上你。
「李家跟贵妃把她指给你,根本就没安好心。」
周军师对赵墨亦师亦父,赵墨很听他话。
更何况赵墨并不喜欢我。
所以上一世,每次周军师劝他休妻,他都沉默着并不反驳,回去后几次在窗边抬笔又搁下。
他看看我欲言又止,又皱着眉低下头去。
想必是斟酌休书如何落笔,又惧怕贵妃威势。
于是他将那些写废了的休书团了团子,烦闷地丢进火盆。
「三月之内,要么休妻,要么纳妾,要么……」
「……要么什么?」赵墨愣住,忙问。
「要么休妻又纳妾!」
周军师大步一迈走了。
我忙躲开,又小心地探出头去看赵墨的脸色。
他表情阴晴不定,却已经开始研墨,写那休书。
却不想抬起头,看见我,他慌忙将休书拢到一旁。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将吃食一一摆出来:
「听说你没吃东西,所以拿过来……
「你放心,没下毒。」
他慢慢吃着,我又瞧见那休书一角,忽然来了气。
我倒要看看他用何理由休妻。
瞧我伸手,赵墨慌忙去藏,却不慎将我的腰搂了个满怀。
从外头看像是我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箍着我的腰。
也不成想,周军师会半道折返拿书房外,架子上的铜盆。
我们六目相对,周军师手上的铜盆咣当掉在地上,哐哐转了两圈,一屋子回响。
我想了想,还是需要跟长辈解释一下:
「我、我让他上床睡觉,是他不……」
可怜周军师年近半百也没见过这场面,哆嗦着嘴拂袖而去:
「伤风败俗!」
我趁机抢到那封休书,却发现只写了两句诗。
「别看!」赵墨的脸红了。
是咏梅。
「冬日看梅花,梅花个个大。」
这是什么诗?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早说了,别看的。」
赵墨很不好意思地夺过来,想丢进火盆。
那他一直在写的,原来不是休书,是诗?
「你写这个做什么?」
刚问出口,我就暗骂自己蠢。
前些日子赏梅宴,我还讽刺他不通诗书,是个俗人。
所以他现在学着写诗。
「对不起,当初我不该笑你。」
「赏梅宴,我让你丢人了,所以你讨厌我也理所应当。」
「我不讨厌你。」我摇摇头,「我只是讨厌像个赏赐一样被送来送去,甚至没人在乎我愿不愿意。」
「那你现在愿意吗?」
「说实话不大愿意,因为我并不了解你,我对你只有一点好奇和好感。」
「赵墨,江阴人,九岁时父母双亡,十二岁拜周军师为义父,学着拳脚功夫,十五岁入行伍,十七岁从小兵到千夫长,二十岁代副将三战三捷。」
「姜渔,不记得何处人了,山隐寺住持捡到五岁的我,将我养大,十岁时李府收养,不像将军战功赫赫,没什么建功立业的功绩。」
他却笑道:
「不对,你说漏了,姜渔还是个好姑娘。
「你曾赏给一个乞丐银钗,对不对?」
……那个小乞丐难道
「不是我,那是我麾下的小兵。」
哦是,年岁也对不上。
「他和我说过你。
「我知道你善良,有才气,是好姑娘。」
「……昨日的匕首,不是想伤你的,我只是有点害怕。」
「怕我作甚?」
「听说你凶狠……」
「只对敌,绝不对你。」
前世没能说开的误会,如今一一说清。
原来他不只是一个杀人饮血的粗人武夫。
「那……姜姑娘,我们先开始认识,好不好?」
他目光坦诚,我略想了想,点了点头:
「今后你我二人有话直说,有事一同商量,不许自以为为对方好所以瞒着,将好事也办坏了。」
那纸四不像的诗到底没烧。
我瞧着字好看,横折钩提,皆有杀伐之气。
被我展平夹进了诗词本子中。
日头暖了,外头屋檐下的冰棱渐化,溅在青砖地上。
淅淅沥沥,像一场春雨。
夜晚时分,我瞧见他的床铺偷偷挪近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