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又做了那个梦。
红绡帐暖,满榻旖旎。有微凉的指缓缓攀上她的腰,拉着她要往深渊里坠。
“不……”
她摇头,不肯就罢。
可是徒然,不过须臾,姑娘月白的裙便和着清冷的月一同落下。
一大片轻薄好看的肩头暴露在外,如玉通透,裹挟而来的凉意惊得她眼睫微微颤栗。
“你是谁?”
她颤抖着问,想要透过朦胧的纱帐看清来人的脸。
那人却不答,晦暗难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手段一如既往的波云诡谲。
她实在承受不住,想着法子要逃,却叫他一把擒住赤足,重新按回了榻上。
俯身而下,这一次,她清楚听见郎君的声音,“妹妹怎得这样不乖,还想要逃到哪里去?”
柳清欢被那话中意味烫到,瞬间惊醒。
雨打芭蕉,纷杂冗乱声从窗缝中泄进来,愈发叫人搅扰不安。
那个声音……
柳清欢拥着薄被坐起,满背冷汗淋漓,不敢置信。
“姑娘可算是醒了,昨夜落了一夜的雨,我还当姑娘睡不安稳。”
采薇听见声响笑吟吟打帘进来,却在看到她面色时愣了一愣,“姑娘又做噩梦了吗?”
柳清欢点点头。
她掀了薄被起榻,披了件外衫倚去窗边的檀木矮榻上看落雨。
这个时节的天凉得紧,菱花窗里渗进来的冷风一吹,那些不为外人道的旖旎便消了大半。
她心绪也才算安定。
不过是个梦罢了。柳清欢在心内宽慰自己。
“姑娘才醒,可吹不得风。这天凉,明儿若是贪凉病了又得受罪了。”
采薇阖上窗,转身关切道:“姑娘自打上月和四姑娘去寺庙祈福回来便时常梦魇,不得安睡。总这么下去可怎么行?不如我去报了老夫人,寻个大夫来给姑娘瞧瞧吧?”
“不必了。”柳清欢仍是心悸,垂眸恹恹回,“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去惊扰祖母。过段日子自己便好了。”
柳清欢不愿烦扰旁人。
她并非这承平侯府里的正经小姐。
她的祖母,原是这苏老夫人尚在闺中时的手帕交。
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她孤苦无依。
不过因着苏家老夫人心善,心疼她是个可怜孩子,这才将她接了过来。
既是寄人篱下,自是处处卑微讨好,谨小慎微。
采薇也知她性子,没有再劝。
雨愈发大了,打得廊檐顶上噼啪作响。有人冒雨沿着游廊匆匆赶来,撩帘进来,“妹妹!”
是采薇方才口中的四姑娘,苏子萋。
她一眼瞧见了里头的柳清欢,声音雀跃,满脸喜气,“妹妹快些跟我去前院,大哥哥远行回来了!”
苏槿时回来了。
前院正堂里坐着位郎君,人如濯濯春月柳,青山玉骨的好模样,说话交谈间也是极斯文儒雅的风流气度。
这是承平侯府最尊贵,也是最有出息的儿郎。年纪轻轻便高中进士,入了翰林,前途坦荡不可**。
三月前,他奉旨南下治水赈灾,此行颇远,又添连绵暴雨不断,路上耽搁了数月,今日方回。
瞧见了柳清欢二人进来,他微微一笑,眉目疏朗清润。
柳清欢跟着苏子萋提裙走上前,同往常一样,扬声甜甜唤他。
“槿时哥哥”。
笑靥深深,水眸盈盈,乖巧绵软极了。
苏槿时搁盏起身,亦是眉眼温柔,阖首回一句“清欢妹妹”。
“槿时哥哥可算回来了。”
柳清欢手捻着娟帕,抬眸殷切看他,“之前永州来信说哥哥遇袭,不知所踪,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哥哥可受伤了吗?可有大碍?”
“无妨,都是些皮外小伤,早已好了。”
苏槿时垂眸看她,声音温润,“倒是劳妹妹为我忧心一场。听说还专门去了望安寺为我祈福。山路难行,辛苦妹妹了。”
“应当的,只要哥哥无事便好。”
两人哥哥长妹妹短,格外热络亲近。
府里同一辈里,苏槿时是年岁最长的大哥哥,柳清欢是年岁最小的小妹妹。
自幼苏槿时就对她多加照拂,柳清欢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疼爱自己的大哥哥,待他愈发比旁人殷勤尽心些。
两人虽不是嫡亲的兄妹,却比寻常兄妹更甚。
“大哥哥可是偏心。”苏子萋听他们说话,撅嘴不依,“去望安寺为哥哥祈福的可不止清欢妹妹,我也跟着去了呢,跪菩萨把腿都跪疼了。大哥哥怎得就只问清欢妹妹辛苦?”
“是我的不是,四妹妹莫恼。”
苏槿时失笑,一贯儒雅谦逊的好脾气,“我那儿带了好些永州特产的稀奇玩意儿来,都是四妹妹素来喜欢的。一会儿我让砚书挑些好的,送去四妹妹院里,算是赔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