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砚书是他的贴身小厮。

苏子萋这才罢了,“那好,这次便饶了哥哥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依。”

兄妹俩顽笑说话,柳清欢立在一旁,默默瞧着。

郎君仍旧是从前那个郎君,儒雅谦逊,温和有礼,是这世上最最坦荡的端方君子。与她梦里的那个孟浪放肆之人沾不上半点干系。

只除了那声妹妹……

“妹妹,妹妹……”

“妹妹怎得这样不乖,还想要逃到哪里去?”

恍惚入梦,他紧握住她的赤足不放,语调散漫又轻狂。

如一条深潭游走的蟒,嘶嘶吐着信舌,缓慢地盘旋而上,冰冷,强势,将她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柳清欢紧抿着唇,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几要喘不过气。

“妹妹你怎么了?”

苏槿时察觉出她的不对,温声唤她。姑娘这才从噩梦中陡然惊醒。

神情恍惚,“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呀!”苏子萋担忧看她生白的脸色,“妹妹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清欢摇摇头,“没事。”

她勉力挤出一个笑来,“许是昨夜起风着了凉,今早晨起便觉得有些头疼,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我回去歇歇便好了,姐姐不必担心。”

“那妹妹快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本就弱,更该好生顾惜些才是。”苏子萋连声催她,又唤了采薇来扶她回房。

柳清欢也的确是难受,生白仓惶的脸,掩饰不住颤抖的唇,柔弱单薄,看着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了下去。

郎君从旁边稳稳扶住她,“妹妹可是头晕?”

分明和梦境里一样的声音,语调却极是温柔可亲,“妹妹站不住,我送妹妹回去,可好?”

柳清欢想摇头,脑袋却越发昏沉使不上力,只能听苏子萋替她应下,“那大哥哥快些送妹妹回去。我去禀了祖母,到外头请大夫来瞧。”

她提着裙,领着人匆匆出去。

而后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将柳清欢拦腰抱起,恍惚间,她闻见他身上清冽的苏合香。

苏槿时惯爱熏香,这是君子之风。

只是他却不熏檀香一类,只以药材做香,身上总萦绕着些许清苦气。

清清淡淡,却极为安神。

柳清欢再支撑不住,闭阖着眼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在自己闺房的榻上。

采薇撩帘进来,“姑娘总算是醒了,可还觉得头疼?”

她支起软枕,扶柳清欢坐起。

因在病中,姑娘只着了贴身的素色寝衣,一头青丝也尽数披散着,不施粉黛,却愈发地颜色清丽,娇弱惹眼的怜惜。

她轻轻摇头,低垂着眉眼。

许久,才忆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抬眸问采薇,“槿时哥哥呢?”

她尚虚弱,声音也是娇软的,像是三月里的柳絮,轻轻悠悠地落进屏风外的人心头。

他应声,“我在外面。”

搁盏起身,越屏风而入,第一眼,看见的是姑娘慌乱的眸。

而后是手忙脚乱,将锦被拉起,团团将自己罩住,只露了个娇俏可人的脸在外头。

她就连眼睫都在颤抖,却还在强装镇定,“哥哥一直守在这里吗?”

“你这个样子,我如何敢走?”

苏槿时只当未见她的慌乱,从善如流的在榻边撩袍坐下,又探手来抚她额。自然妥帖的姿态,温热轻柔的手。

她隐在锦被中的手揪紧,不敢躲开。

“妹妹烧了许久,好在总算是退热了。”

他收回手,接过采薇递来的药盏,慢条斯理地轻轻搅了搅,“大夫来瞧了,说你是忧思过重,伤了身子,需得好好调养才是。往后祖母那儿晨昏定省妹妹就不必去了,我已替妹妹告了假。你好生歇息。”

汤药渐凉,他执勺递至她唇边。

“辛苦哥哥了,我自己来就好。”

柳清欢避开汤匙,自己接过药盏,一饮而尽。她喝得急,苦涩霎时弥漫喉咙,呛得咳嗽不止。

“妹妹慢些。”

修如竹节的手,妥帖递来解苦的蜜饯,却再次被她不着痕迹地偏首躲开。

“不必了,这药不苦。我不过是喝急呛着了,谢谢哥哥。”

她满口谎话。

府里众多弟弟妹妹,数她最为柔弱娇气。幼时喝药怕苦总能盈盈哭出满眼的泪,叫人看着都心疼。

如今倒是大了,竟连苦都不怕了。

苏槿时不动声色搁下蜜饯,没有揭穿她这拙劣的谎。

借口推脱两次,屋子里的气氛不由有些压抑沉滞。

柳清欢小心翼翼窥他神色,提着心出声,“我喝了药,觉得现下好受多了,哥哥不必忧心。槿时哥哥远行才回,想必有不少事等着哥哥去处理,哥哥还是快些过去罢,别在我这里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