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春,宁阳市。
清早,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在梁雁清的耳边。
“梁雁清!你找死吗?!我让你打热水!怎么是凉的?”
睁开眼,冰冷的水迎头浇下。
梁雁清打着寒颤如梦初醒,看着对面的女人扔下水盆,气冲冲离开。
在刺骨的寒冷中,梁雁清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冲到水井旁,就着清亮的水面,她看见了里面那张年轻的面庞。
是她!
是年轻时候的她!
自己竟重回到了三十年前!
失神间,一块毛巾搭在她头上。
梁雁清猛地回神看向来人。
是梁母。
梁母面色尴尬的絮叨着:“曼曼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跟她计较……”
熟悉的偏袒叫梁雁清原本激荡的心缓缓下沉。
半响,她拽着毛巾,沉默的回到了杂物间——她如今的房间。
她是梁家的养女,在梁家的亲生女儿梁曼找回来后,她的房间自然要让给梁曼。
在这个家里。
梁雁清无从反抗,无从辩驳。
前世,梁雁清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不争不抢,唯唯诺诺讨好着梁家所有人。
哪怕梁曼回来后事事跟她作对,把她当佣人使唤。
哪怕养父养母将一切看在眼里,万事只有一句“你别跟她计较”。
可前世,父母年老时,在病榻前忙前忙后伺候的人是她;到处借钱替他们求医看病的人是她;四处去联络梁家兄妹回来见父母最后一面的人,还是她。
到头来,父母嫌弃她是养女,临终前还再三声明死后不准她给他们披麻戴孝。
那一刻,梁雁清才终于看清了。
原来不管她如何卑微讨好,在梁家人心里,她永远是外人。
如今重来一世。
梁雁清不再奢求这些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的感情。
她擦干了头发。
走出门,恰好跟隔壁家骑着车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她重心不稳要往后倒去,被人一把拉住。
“小心。”
心咯噔一下,梁雁清几乎是全身僵直在原地。
周奕景。
她的丈夫,不,现在应该只是她的未婚夫。
不等她多看两眼,周奕景已经松了手,眉头轻不可见地微蹙起。
“走路看路。”
落下话后,他骑着自行车径直离开,不再多看她一眼。
路人也不过如此。
望着周奕景远去的背影,梁雁清心底不禁酸楚一片。
跟梁家一样,前世的这段婚姻,也冷得如冰雪。
她用了一辈子也没能焐热周奕景的心。
到老了,梁雁清才想明白,周奕景大概是从一开始就不愿娶她的。
只不过周家父母喜欢她,才不得不接受这段婚姻。
还好,如今一切重来,他再也不用勉强了。
梁雁清收回视线,走出院子。
一瞬间,熟悉的有轨电车喇叭声、自行车叮**、狗叫声混杂,热闹声声入耳。
周遭有正在晾衣服的邻居跟她打招呼:“雁清!这个点上工,得加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梁雁清下意识‘哎’了一声。
脚步下意识就顺着记忆中的路走去,脸上一点点绽放出笑意来。
1983!她是真的回来了!
抵达宁阳第一棉织厂。
梁雁清换上工服,刚坐在工位。
组长便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高声呼道:“厂里的先进员工人选下来了,恭喜梁雁清同志!”
话音落地。
周遭的掌声却稀稀落落。
不等梁雁清上前接过奖章,就听斜前方的女工凉凉讽刺一声——
“还先进工人呢!谁不知道她工作都要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