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月廿六,清明。

细雨绵绵,雾色沉沉,烟山云黯,瞧不出边际。

云知落带上祭祀所需之物,来到一座刻着“先考云三公讳怀安·先妣黎氏讳槿兰之墓”的墓碑前,她的阿爹阿娘是合葬在一起的。

云知落站在墓碑前,屈腰鞠躬。先用手将之前系上的旧红绸解下来,拿来没有用过的扫帚将墓碑由上而下扫一下,扫净浮尘。接着,取了提前备好的清水将墓碑冲洗一番,再用干净的布整个擦拭一遍。

然后,把新买来的细红绸系在原处,又将备好的贡品摆放在指定的位置。

最后,行祭祀礼。

祭祀结束,云知落就带上春见儿乘上马车离去。

多待上一刻钟,她都忍不住想落泪。

此时,一身云缎锦衣,容貌艳绝的男子放了一束白玫瑰于墓前,片刻,转身离去。

......

巳时。

容城的一条甬道上,渺无人踪,唯一几辆祭祀归来的马车缓缓驶过,发出麟麟之声。

客栈二楼的一间幽静雅致厢房里,易子晏神色寡淡,玉冠束发,着一身玄色锦袍,站于窗牖前,负手而立,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七凌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公子,可要张太守今晚将云姑娘带来?”

易子晏唇角轻扯,指腹轻捻了一下:“不必,她可回去了?”

“是,应是刚到。”

“且容她休息几日。”

“是,公子。”

七凌挠挠头,他家公子越来越怪了,罢了罢了,左右他就是跑腿的,天赐劳碌命。

......

用过午膳后,云知落前往胭脂铺。

她回来月余,忙于研制新的胭脂,还未上胭脂铺查看账目。

胭脂铺的生意销量因新研制的胭脂而暴涨,此次去滇地采货,是因着滇地出了一批新的花种,培育出的花格外鲜嫩,馥郁芳香,有一股使人闻了便犹如至仙境那般的香气,还有一特效,研制擦于面上,面颊莹润透亮。

她还不知是真是假,有如此神奇之功效,于是奔走一趟。

那花,不至于传闻中那般奇特,倒也胜在香味独特,能抢到这原材料也是不易。

说来也怪,她本是未买到的,但回到容城之后,竟有商户低价抛售,恐以为是假货,寻专人鉴定,却是真的。

此胭脂多用于官宦后院女子,望能获得夫君垂怜。

原材料有限,因此所制成品不多,每天就只出售十盒,价格也就高了。

为了购到原材料,她也是四处寻访,本想再去一趟滇地,看能不能抢到此花,她都准备好了,结果又有商户抛售此花,且量大。

倒也给她省了不少事,甚好。

胭脂铺掌柜是一个身长七尺且健硕的中年男子,见到云知落来了,红润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赶忙迎上来:“小姐,您来了。”

春见儿瞧着朱掌柜,一张圆润的小脸扬起笑意:“朱掌柜,小姐来清清账目。”

朱掌柜领着云知落来到账房前,于案前坐下。

云知落出门都是带着幂篱,从未与外男面对面交流过,除了在滇地那次。

她素手翻看账目,随口道:“朱掌柜,最近的焕颜香库房还余下多少?”

朱掌柜拱手道:“回小姐,还有卅盒左右。”

云知落看着账本的最后一页,核对齐全后,对朱掌柜道:“现下减少每日销量,每日卖五盒,价格涨到十两,说明缘由。”

朱掌柜哪有不听之理,忙应下,

朱掌柜是她从滇地回来后新换的掌柜,之前那个是克扣好多银钱,时常还需要她用嫁妆填补亏空,只苦于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但之前那个掌柜不知为何,自己走了。

这个朱掌柜办事妥帖,也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轻看于她。

一般的高级胭脂,平常要六两一盒,十两已是价高无比。

容城,只云知落的胭脂铺有,不知为何没有别家在卖。她让春见儿去打探了别家,都说买不到原材料。

那时,云知落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忐忑起来。按理说不应该,她无父无母,也无人帮衬,为何就她能买到这稀罕物件。

战战兢兢过了月余,也无事发生,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

申时。

沁禾园的二楼一间装修雅致的卧房内,一把古琴立于一隅,古琴前摆着一张案几,案上放着一套月牙色茶具以及一盏油灯,角落里一只狻猊吐露幽香,清香四溢。

窗牖前,一张方圆形铜镜置于木质雕花的梳妆台上,左侧横放着一张绘着仕女图斟酒的屏风,屏风后置着一张红木雕花床,床帘垂坠而下,随着窗牖通过来的缕缕清风微微摆动。

净室,一处绘着清新莲叶图的屏风上搭着一袭肉桂色宽大寝袍,绕过屏风,一只圆形木质浴桶里,正倚躺着一位妙龄少女,只见她乌发散落在浴桶之外,眼眸轻磕,卷翘的长睫轻颤了下,挺翘的琼鼻沁出了丝丝细小的汗珠,一张莹润光泽的樱唇微张,瓷白的玉肤在落地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此时,一个身长八尺,墨发松散用一只木簪固定,额前散落着些许青丝,身着黑色宽大棉质衣袍,露出一截结实胸膛的男人,于木桶后方悄然而立。

男人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水光,片刻,垂眸看向木桶里的女子,只能看见秀美精致的侧脸以及修长的脖颈处因皮肤太嫩,而透着的一抹青色,喉结滑动了一下,撇开眼。

男人微扬的嘴角,透露出他此刻愉悦的心情,而后缓缓从袖袍处拿出一只纯白色的小瓷瓶。

揭下盖帽,置于女子鼻翼,须臾,便移开。

这是一种对身体完全无害,只会让人浑身微微乏力,但意识完全清醒,类似软筋散却又没有软筋散功效那么大的香。

总之,闺房好物,是男人专门让人调制的。

一刻钟后,云知落缓缓掀开眼帘,顿觉有点不对劲,抬了一下手,使不上太大力,但还是能攀附在木桶弦边上,晃了一下脑袋,想叫春见儿来伺候她更衣。

突然。

“啊...你...你是谁?!!"

云知落本是被吓得惊叫出声,但不知为何出口却是像小奶猫似的声音,脸颊霎时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