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到某夜,自边疆凯旋后便日夜留宿在瑶华宫的楚明澄,难得在齐妃那饮酒作乐到了半夜,直到我过去给他送醒酒的汤药时,还能看到齐妃依偎在他怀中,一杯接着一杯地劝酒。
楚明澄酒量浅,此刻更是醉得厉害,齐妃依偎在他胸前,娇滴滴地嗔怪道:
“我从太后那听说,皇后娘娘可给皇上添了不少麻烦呢,她总要皇上惯着她,却从不问皇上的苦。”
楚明澄醉醺醺地,闻言也愠怒地蹙眉,有些不满地大着舌头抱怨道:
“她最常问朕的,就是朕可否变心,还爱不爱她,朕都不厌其烦地回答过那么多次了,可她还是不信朕。”
楚明澄言语间带上了几分委屈,他盯着杯盏中的酒,猛地将其重重搁置在桌子上,怒骂道:
“太后那边我得费尽心思劝她,朝臣那边我得忍受无数次上谏,她却丝毫不知收敛,她就该跟你学乖些,清楚自己是个后宫的妃子,不要越了界。”
或许是因为醉酒,他的语气难得的出现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厌烦,我手里还端着药汤,却见胡文茵捧着楚明澄的脸,无比亲热地吻了上去,刺鼻的酒气我在屋外嗅到。
他们无比热烈地接吻,拥抱,我轻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离开前,胡文茵开始褪去楚明澄的衣衫,直到我淡然地泼了手中的汤,转身离开时,我突然听到了楚明澄咬牙切齿般的抱怨:
他说,“苏木琼,别利用我对你的愧疚。”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的身影,还只是在醉意下胡言乱语地发疯。
但那一刻,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突然一点点的寒了下来,思绪一片空白,鼻腔间喘不过气的感觉伴随着酒气让我头脑发晕,我想我或许也醉了,不然泪水为何止不住地滴落?
我陪着他走过了五年春秋,陪着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走到了如今的圣上,我替他铺了这条血路,我的家族替他镇住了满朝文武,甚至连我的父亲都替他豁出了一条性命。
是啊,愧疚,他理应愧疚,毕竟帝王哪来的爱恨可言,若不是因为愧疚,他欠我的种种,他如何还得清?
“楚明澄......我不想凤仪天下了,我要你许诺给我的自由。”
当夜泪水沾湿了枕巾,在漆黑一片的梦境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她置身在仙境间,俯视着普天之下的皇城,城墙连绵,她的目光却笔直盯着一个位置,低语道:
“......木琼,那是你的情劫。”
我是被剧烈的腹痛唤醒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让我脸色惨白,我挣扎得在床上翻滚,无意间碰翻了床头的灯盏。
脑袋昏沉到视线都在颠三倒四,我后知后觉地懊悔,不该身着单衣去给那个醉鬼送汤药。
勉强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腹部的疼痛却愈演愈烈,喉咙间猛地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反胃感,刹那间我吐了个稀里哗啦。
我听到了匆匆赶来的蕙秋惨叫一声,随后的记忆便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蕙秋换来了下人和太医,近日清冷的瑶华宫难得如此热闹,脚步声急促地来来往往。
蕙秋替我擦干净了脸,太医坐在床边,满脸严肃地替我把脉,半响他才拈着下巴上的胡须道:
“皇后娘娘近日忧思过度,有些积劳成疾......”
眼见着身侧蕙秋眼眶都红了,身体一个劲地打抖索,太医才缓缓地换上了笑容,恭喜道:
“不过不成大碍,休息两日便是,倒是要贺喜娘娘,这腹中啊,可算是有喜了。”
蕙秋第一个扑上来,满口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的念着,一通吉祥话给她来回倒腾,引发了宫内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前往传令的太监刚迈出了两步,却被我叫住:
“今日是太后生辰,皇上今日陪同在太后身侧,不见旁人,不如待花灯大会结束后告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口中说得冠冕堂皇,内心却如乱麻般纠结不清,这个我期盼了许久的孩子降临在了最错误的时机,反倒成了这皇宫负在我身上的又一道枷锁,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但总归我是怜爱这个小生命的,能在祈福的花灯宴上诞生,想必无论她的母亲下场如何,她都能有个平安的出身,然后如愿在楚明澄的呵护下长大。
腹中的小生命冲散了昨日的哀伤,倒是让我能静下心来观赏这片美艳绝伦的花灯展,一盏盏花灯亮得夜空如白昼,燃烧着格外耀眼的光。
身旁不少妃子欢喜地低下身子,手捧着莲花型的河灯,让其顺着水流聚集在河畔的中央。
花灯迷了眼,让眼眸间全是璀璨的彩光,倒是让我想起了同楚明澄表明心意的中秋。
那日被烟火照亮的夜幕下,绚烂的花火吸引了旁人的视线,炸裂的轰鸣声掩盖了声响,他贴近我的耳边,亲吻了我的脸侧,笑着念道,木琼,我爱你。
他的话被淹没在烟火声中,一双桃花眼内亮着狡黠的光,我牵过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写下:
“我心如松柏。”
此刻灿烂的花灯绽放的光线有些刺眼,我抬手遮掩了光芒,挡住了微红的眼眶,低声喃喃道:
“君情复何似?”
就在此刻,我的后背突然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我本就屈身打算放花灯,猝不及防下整个人当即跌入了湍急的河流间。
在落水的刹那,我侧身望去,昔日被掌嘴的丫鬟挤在人群间,满眼恶毒地对我比着口型:
“跟你肚子的孩子一并去死吧,贱、人。”
我听到人群嘈杂的尖叫,而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冬日的河流温度极低,寒冷侵蚀到了骨髓间,我满眼都是晃眼的花灯,连同我一并向河流底端冲去。